封面图|《白色强人2》剧照
文｜风马牛 （微信公众号：冯仑风马牛）
随着朋友圈的「阳气」浓度逐渐加大，大家互相关心的方式已经从「你吃了吗」迅速切换为「你有药吗」。
12月8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发布了《新冠病毒感染者居家治疗常用药参考表》，其中布洛芬、对乙酰氨基酚等解热镇痛药品赫然在列，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些药就已经在线上断货了。有人总结说，之前排队做核酸，现在排队买退烧药。全国多地一药难求的情况下，平时存在感较低的药企们纷纷登上热搜，其中有的企业2元一板退烧药多年不涨价，也有企业15天股价暴涨一倍，还有外资企业闷声发财，占领国内儿童退烧药赛道长达十余年。良心、困境、炒作、责任、坚持，时代大潮把这三家极具代表性的药企推上水面，与它们密切相关的，是每一个渴望健康奔向2023年的你和我。12月16日，因为20片一板退烧药只卖2元，而且多年不曾涨价，东北制药冲上热搜第一。和其它被炒作得价格翻了几倍的退烧药品相比，2元钱的价格显得格外亲民。东北制药党群部副部长吴兆龙表示，过去多年一直保持这个价格，没有涨过价，具体维持了多少年不确定，从他小时候开始就是2元一板。东北制药是老字号企业，前身为东北卫生技术厂，始建于1946年，1953年改名为国营东北制药总厂，被誉为中国民族制药工业的摇篮，曾援建全国19省市52家医药企业，其生产的齐多夫定原料药是国内第一个抗艾滋药，结束了这一药物完全依赖进口的历史。2018年，作为沈阳市唯一的混合所有制改革试点企业，东北制药引入方大集团成为控股股东，实控人由沈阳市国资委变更为辽宁方大集团董事长方威。方大系企业以高额奖金著称。今年1月，方大旗下九江钢铁在年终奖发放现场筑起现金墙，给每位员工发放了2万元过节红包、2000元「孝敬父母」红包，总计发出现金1.25亿元。2019年，方大特钢还用3.12亿元现金垒砌「山」字现金墙，给当时5000多名符合条件的员工发放了6万元红包，连退休员工也领到5000元。2018年11月，也就是混改刚开始，东北制药被公开举报，称其是目前国内左卡尼汀原料药唯一生产厂家，进行恶意市场垄断。左卡尼汀又称左旋肉毒碱，主要作用是促进脂类代谢，常见于减肥药，也是慢性肾衰病人的常用药。目前国内有左卡尼汀原料药生产批文的企业仅4个，拿到制剂批文的企业多达48个。举报人声称，东北制药恶意抬高原料药价格，导致制剂药企难以购买原料药生产，患者长期得不到稳定供给。这封举报信好比一把剑，悬在东北制药头上长达4年，就在这次对乙酰氨基酚入选新冠常备药的第二天，利剑终于落下——东北制药被认定在2018年~2019年6月，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以不公平高价销售左卡尼汀原料药。为此，东北制药被罚1.33亿元，是2018年国内营业额的2%，比2022年前三季度的净利润还高5000万元。其实除了2元20片的对乙酰氨基酚片，东北制药还有很多价廉物美的药品：1.4元100片的维生素C，3.2元100片的维生素B1，就连这次被罚巨款的左卡尼汀，东北制药生产的口服液合8.17元一支，比进口价还低11.33元。一边是坚持销售低价药品，一边是抬高原料药价格影响市场。东北制药「纠结」，源于其深埋多年的病根：过于依赖原料药，没有拿得出手的研发药。原料药重要，但其生产厂家始终处于产业链底层，企业盈利能力有限。东北制药曾在维生素C市场上叱咤风云，也曾占据左卡尼汀原料药大部分市场份额，但竞争对手入局后，议价能力大打折扣，目前东北制药能讲好「故事」的核心产品，只剩市占率达到70%的磷霉素钠。今年8月14日，东北制药发布公告称，公司出于业务需要将卖出两套房产，位于北京排名第二的德胜学区，以市场价格计算，两套房产总市值超过2000万元。外界猜测，这次出售资产是为了加码药物研发。然而众所周知，药物研发周期长、投入高。无论是2元一板的对乙酰氨基酚片，还是超过2000万元的学区房，都不是让东北制药立刻摆脱困境的特效药。「良心企业」东北制药之前，人们还被科普了一个新词，「布洛芬巨头」，这指的是位于山东淄博的药企，新华制药。和混改前的东北制药一样，新华制药也是一家老字号国企，前身成立于1943年，是我国第一家化学合成制药企业。1950年，新华制药研发出治疗黑热病的特效药斯锑黑克，一举扑灭曾肆虐半个中国的黑热病疫情。直到现在，黑热病在国内已经非常少见，绝大多数企业都已停产斯锑黑克，只有新华制药还在亏钱生产。新华制药之所以被称为「布洛芬巨头」，是由于其在布洛芬原料药市场占有率接近40%，年产量8000吨，市占率排名第二的亨迪药业年产量为3500吨，不到新华制药的一半。8000吨是什么概念呢？目前布洛芬药品的常见规格是0.3g、0.4g/粒，以0.3g规格计算，每吨原料药可以生产333.33万粒布洛芬制剂，新华制药每年的原料药可生产266.66亿粒布洛芬制剂。可以说，新华制药的产能影响着全球布洛芬原料药的供需平衡。自布洛芬一药难求后，新华制药股价在15个交易日里连连上涨，从21.8元最高涨到48.85元，涨幅高达103.32%，尽管此后多日接连下跌，仍在35元以上。4月26日，新华制药与国产新冠口服药厂商真实生物达成合作，新华制药成为阿兹夫定的生产商和经销商。消息发布后，新华制药A股连续多日涨停，港股在次日直接暴涨50%。12月7日，新华制药表示，公司已取得熊去氧胆酸片上市许可持有人资格，这是一种治疗胆固醇型结石的常用药物。就在2天前，英国剑桥大学干细胞研究所研究员在《Nature》上发布的一篇论文宣称，熊去氧胆酸或能够完全终结新冠病毒的流行。一而再，再而三。一年之内，新华制药连续三次成为「新冠药」概念股，股价恍如坐上过山车。要知道，2021年12月31日，新华制药A股收盘价仅为11.10元。今年4月，新华制药控股股东华鲁控股集团（由山东国资委实际控制）旗下子公司华鲁投资以6.74元/股，增持新华制药5.54%的股份。11月10日~14日，华鲁投资减持414.32万股，金额9900万元，此前并未发布减持计划。今年7月27日~29日，新华制药董事长张代铭、董事徐列、副总经理王小龙等高管8人以均价22元/股，减持股份，合计套现约620.82万元。此前，新华制药第一期员工持股计划也减持了公司股份，以均价24.28元计算，套现约9800万元。股价高涨，股东却纷纷减持套现。可见最了解企业内部的人都知道，新华制药规模庞大，却并不强壮。新华制药的业务有三大板块，制剂、原料药和医药中间体，前两者占据营收85.2%，毛利率均在30%左右，显著低于同行。以布洛芬第二大厂家亨迪药业为例，其布洛芬原料药2020年毛利率高达49.6%。和同行东北制药一样，新华制药多年来也被困在「原料药大厂」的桎梏中。技术发展至今，许多原料药已经不再受专利保护，各家厂商的生产工艺差别不大，技术附加值低，每家厂商都在严控成本，以求在售价稳定的基础上，获得低成本优势。此次新华制药靠「布洛芬巨头」出圈，但国内有布洛芬生产批文的厂商多达400余家，亨迪药业在今年年初就表示，待新项目建成后，公司年产能将达到8500吨。两家8000吨级别的大厂竞争，恐怕最终比拼的还是成本控制。布洛芬如此，新华制药的拳头产品——其它解热镇痛类药物无不如此。作为国企，新华制药承担着宁肯赔钱，也要坚持生产某些特殊药物的社会责任。但作为一家浮沉于资本市场的企业，新华制药不得不考虑如何提高自己的市场竞争力。去年，新华制药曾答复投资者，称公司将推出一款名为「凤凰针」的医美类产品，适用于医美赛道皮肤科，是进入医美市场的第一款产品。凤凰浴火重生的故事家喻户晓，这个名字或许也代表着新华制药对未来的期望。除了对乙酰氨基酚片和布洛芬，最近还有一种药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儿童退烧用药美林。美林是外资药企强生旗下的药品，主要有两种，布洛芬混悬液和布洛芬混悬滴剂，尽管主要起效成分都是布洛芬，但美林缺货却引发了和布洛芬胶囊/片剂完全不同的争议。「再苦不能苦孩子」是很多人的共识，因为这种社会共同心理，许多黄牛潜伏在发热门诊，专盯带孩子的家长兜售美林。有网友爆料称，自己遇到的黄牛拿着一瓶三甲医院卖13.17元的美林，叫价4000元。价格真实与否不得而知，但黄牛确实大量存在。12月16日，天津公安部门抓获一名黄牛，仅他一人就手持美林11盒、病毒合剂3盒。同一时期，在天津儿童医院（河西）门口，有一位开豪车的家长载着各种渠道凑来的40盒美林，当场给前来就诊的孩子测体温，只要证实发烧就免费送儿童退烧药。这件事传开后，他获称「天津蝙蝠侠」。美林引发的第二点争议，在于社交媒体小红书出现「抢药攻略」，鼓动成人吃儿童退烧药。「阳了退不了烧，吃美林，退烧了。」这是小红书上教成人如何吃美林退烧的常见套路，攻略甚至详细到如何按自己的体重来算喝多少毫升。成人能不能吃儿童用药，这在平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在成人和儿童退烧药都紧缺的情况下，这种做法难免让人质疑，是不是在挤占儿童医疗资源？美林的主要起效成分是布洛芬，因为儿童吞咽药片困难，强生将其制为混悬液、混悬滴剂，再添加蔗糖，降低儿童对喝药的抵触感。布洛芬常见，但像强生这样，把布洛芬做成最适合孩子吃的状态的药企并不常见。美林最早1974年就已在美国上市，1999年在中国获批上市，2011年尼美舒被禁用于12岁以下儿童后，美林就迅速成为儿童退烧用药的领头羊。目前全国共有13家企业拥有布洛芬混悬浮液的批文，然而，在家长心中，美林早就占领了中国家长对「小儿退烧」的认知，也占据了大部分市场份额。第一，强生早早进入中国市场，而且从未离开过儿童用药赛道。美林属于普药，利润一般，很多企业希望生产更高利润的药，大浪淘沙多年下来，只有强生一直坚持做美林。第二，儿童药物研发向来不受重视，只占全国药品总品种数的2%，鲜有药企专门为儿童研发适口性、药性均衡的药物，但美林做到了，而且历经多年，药效得到广泛认可。第三，强生作为资深药企，在儿童日用品和儿童用药方面都有很强的品牌效应。美林现在到底多抢手呢？在许多海淘平台上，美国版美林都已断货，不少海外个人代购还在加紧往国内发快递。对于跨国企业强生而言，美林远远算不上其拳头产品，它的品牌壁垒甚至不依靠专利来维持，却能成为中国家长十余年来都信任的儿童退烧药。这背后的逻辑，值得当下很多药企仔细琢磨。不管是2元一板的对乙酰氨基酚片，抑或是全国抢购的布洛芬，其实都是常见的解热镇痛类药品，不再受专利保护，技术门槛有限，能生产的厂家也很多，过去很多年，中国都是这类原料药的最大出口国之一，但我们还是遇上了「人等药」的困境。造成这种困境的很大一部分直接原因在于突然转段导致市场反应不及时、药企准备不充分，在此之外，也折射出了国内一些药企的经营难题。三年前大家四处求购口罩，如今忙着抢购退烧药和血氧仪。我们生命中特殊的这三年，总伴随着一些热门商品的诞生，它们的爆火与更迭，是一个时代的句号，也是另一个时代的开端。[1] 李泽东：热搜第一！2元20片的「扑热息痛」火了，卖了50年！股价两天涨超20%，东北制药最新回应……，每日经济新闻
[2] 杨阳：20片退烧药只卖两元的东北制药涨停：产线24小时运转，产能已翻倍，澎湃新闻
[3] 黄华：布洛芬供应提速有限：从400吨原料药到4亿片药片，至少要40天，界面新闻
[4] 林夏淅：布洛芬一药难求，这家公司猛涨了184亿，市界观察
[5] 韩宜珈：布洛芬脱销背后：连拉涨停与高管减持，观察者网
[6] 卢刚、邓卫华、邵鲁文：明摆着亏本,这俩国企为何还要坚持生产，新华每日电讯
[7] 陈方：家长们为什么都抢不到「美林」？，腾讯小满工作室
[8] 李潇潇：强生回应美林、泰诺供不应求：上海工厂已将产能提至最高水平，正优化生产设施，澎湃新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