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课是次要的

秋季学校要我继续教课，我给推了。说件怪事：每次上网课，总有学生说：我孩子/丈夫/妻子/爸妈得新冠了，老师这个作业的最后期限，能否宽限几天？美国已经常态化了，平时周围不知道有人得新冠？怎么我一上网课就发现，难道平时都在闷声大发烧？

换句话说：我每次上网课，疫情就增加。当然，有关联未必有因果。我上网课用英文，小书《网课十讲》是中文，所以二者无关 —— 和任职于生物和核酸检测公司的生物学家的情况，是很不一样的。本人的做法相当清纯。

我教的是成年人学生，他们找家人患新冠当借口，是和中小学生拿某个年长亲戚过世当借口是一个道理。家人患新冠需要照顾，这种借口我从不拒绝。推迟几天就推迟几天，多大个事？要是人家家人真得了，我不顾，这样的残酷，我的心脏和血压均承受不了。

这几天在朋友圈看到，几乎百分之九十的朋友都中招了，而且好像都有症状，有的还死去活来的。我自己老娘93了，也得了。其他家人也都纷纷中招。不过家里亲戚各显神通去帮忙。不知怎么都惊动了负责的汪市长，大半夜帮着找药。村里和诊所人都中招了，村里施书记自己也发烧，还是跑过去送药。他们真是尊老，送了就走，不像别的地方拍照做表面文章。他们过去也做过多次这样的事，不是家人说，都没人知道。

在一个家庭里也应该这样。我看到华师大出版社的贺群星老师家小姑娘，开始当起了小大人，买菜、做饭。这让我非常感动。可惜这样的事情并不常见。

以上图片来自贺群星老师朋友圈，经同意使用

成人成批倒下的疫情期间，恢复得快的青少年纷纷在做饭的社会，才是正常的。

我长期琢磨网课，但疫情期间，成年人纷纷病倒，我倒觉得网课是最次要的事。更重要的是照顾人。是一个倒下的时候，另一个顶上。就好比踢足球时一样，一个下场了另外一个上。不能一个下场了，别的该上场了却仍然在板凳上发呆。老年人体弱，更需要照顾，一个上到初中高中的孩子，就是不能做饭做菜，端茶送水，跑腿买菜，打扫卫生，上网订购这些简单的事是可以做的。不然的话，念再多的书也是空的。

遗憾的是，好多大人头痛发烧，肌肉酸痛，还要照顾小孩饮食和网课。这是小孩反应迟钝，不晓得在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这也是大人糊涂，难道小孩的一生就是学习学习学习？上课上课上课？为了考上好大学，别的一切都让路，这正常吗？这很荒唐。

很多家长的算盘打得精，小孩就是要搞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至于家务这些小事么？那啥，以后不是有配偶吗？

问题是未来的配偶那边的父母，也是这么想的。你们想一块去了。结果怎样？在未来的家庭里，就互相比拼，都不干。或是做一点事，就总要对方谢主隆恩，制造内疚与操控，渐渐地，矛盾就来了。

关于网课之外的事，包括家务，包括照顾人，好消息是没有那么可怕。有很多人还用收拾、打扫、煮饭减压。做上一道甚至一桌好菜，获得人的称赞，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生活并不抽象：不会享受生活中这些小事的人，也不会享受整体的生活。庸常往往是主流：生活慢慢会变得主要都是小事，波澜不惊那该谢天谢地。

从小学会照顾一个人，也让人习得关系处理的能耐。

坏消息是，所有这一切，都不会从天而降。你不会在同事第一次到访的时候，像变魔术似的变出一桌大餐。你也不会在孩子生下来之后，摇身一变，突然会照顾人了。你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只会享受别人的照顾，你的能力会慢慢弱化，你就是巨婴，一直需要三代以上的人来照顾，自己只会工作工作工作。贺群星老师说她女儿从小跟外婆后面学扫地，跟妈妈后面，学着做饭，到了关键时候才可以一显身手。‍‍‍‍‍‍

对学生来说，网课不是一切。

对成人来说，工作也不是一切。

写这些的时候，我的小孩从大学回来，在放寒假。我儿子Frank 找了份帮朋友看羊的工作。朋友家养了很多绵羊，还有六七条大狗。Frank要喂养喂狗。倒霉的是，这几天大寒，朋友走时忘了做好户外水龙头的保护（一般需要罩上防寒罩），也没有保护室内水龙头（一般要放一点，一直滴水才不会爆裂）。结果，水管在夜里爆裂。Frank早晨去的时候，看到水漫金山，他通过视频，问我怎么关总闸。关了总闸之后，没水喂羊喂狗。他第一次开上朋友的皮卡，用水桶和各种容器，去别的朋友家接水，然后小羊倌又开卡车拉去喂羊和狗。

我觉得这够吃苦的。但是问他怎样？他丝毫没有抱怨。他说，你知道，有个农场，干些农活是很不错的。

两个孩子鼓励我日后弄个农场，养头猪，和一群鸡。

“我估计你会天天在它们的饲料里拌老干妈，成为辣子鸡。”我女儿笑着说。

我的歌词大意是，别把孩子惯怀了，吃点苦没那么可怕。没吃过苦的人，终生处在对吃苦的畏惧之中，生活终归处处受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