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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伎町陪酒女的自述:陪酒女孩们的故事

歌舞伎町陪酒女的自述:陪酒女孩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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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歌舞伎町陪酒女的故事即将步入尾声。在这最后一篇里,写的是作者在歌舞伎町遇到的别的陪酒女的故事,她们偶尔调皮,偶尔说谎,也会陷入突如其来的爱情和无解的困境。因为篇幅过长,本次更新将连续两天分上下篇发布,此为上篇。

前情请看:日记一 / 日记二 / 日记三 / 日记四

上一篇里,净是说了些看似很厉害很老道的话,不过作为陪酒女,我的业绩并不好。 

其中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是中国人,日语也没有好到可以假装日本人的程度。虽然很多日本男人对中国女孩感到好奇,不过要选和谁谈恋爱,大多还是只会选日本女孩。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没有自己的固定客人,所以总是在店外负责举广告牌,招揽顾客进店。 

也正拜此所赐,我比其他人多了很多时间,站着举牌子的每一天都闲得要死,又不能玩手机,于是我就观察周围往来的人。有时候观察客人,有时候观察店里和其他女孩。

我喜欢这里。对于歌舞伎町的人,我有天生的亲近感。大概是因为我至今为止的人生哪怕是恭维也难以说是平稳顺遂,而这条街上的几乎所有人,也都是这样的。我们都不太说自己的过去,但是现在我们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尽管已经离开了歌舞伎町,这里是我的家。我在日本读书时正值疫情,都是网络授课,没怎么去过学校。以至于最后离开日本时,我关系最亲近的人,我的朋友们,几乎全都是来自于歌舞伎町的同行。他们是陪酒女,是风俗女,是在这条街上工作的女人和男人

今天我想说的,就是曾经和我一起交谈,一起工作,甚至有时同吃同住,我和我的同行以及朋友们的故事。我用这双眼睛看到的我们的生活与烦恼,以及我们面对的困境。

在看蟑螂的女孩

经常和我一起举牌子的另一位 “无人气” 女孩,叫做小海。小海是一个腼腆的女孩,化着淡妆,混在歌舞伎町花枝招展的陪酒女大军里,显得有些过于朴素。同时,她也是店内少数几个大学生之一。

小海前辈是店内第一个对我搭话的人。那天午后,我站在店外举牌子,将近傍晚的歌舞伎町并没有凉快下来的迹象,人太多了,这条街道上仿佛有微缩型热岛效应,我露着肩膀和半个胸脯,拿着杂货店买的电动小风扇扇着风。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发的,个子小小的女孩子,在兔女郎制服外又穿着外套,没拿风扇,看起来乖乖的,也加入了在店门口举广告牌的行列,站在我旁边。

我和她都目视前方,看着前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对面的风俗案内所,胖胖的风俗介绍人员工正在路中间徘徊,到处对看下来刚刚下班的人搭话;一家中餐厅,老板娘正在门口用中文吼自己儿子快做作业;一家居酒屋的灯笼刚刚亮起来,好像是卖鸡肉串的,我没去过,因为歌舞伎町内的饭又贵又难吃;一个黑人大叔正在为自己的非法风俗店拉客……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小海前辈转头看看我,又看看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你是店里新来的那个中国女孩吗?”

我说是的,问她前辈怎么称呼。小海前辈告诉我,她叫小海,大海的海。当然,这是源氏名。接着她露出一副开心的样子说道,“我在大学是学中文的,我好喜欢中国,以前在那里生活过一年,之后还想去旅行!店里还有另一个中国女孩子,我和她很聊得来,她什么时候来上班了,我把你介绍给她。“

这就是我和小海前辈认识的开端。

同为没什么固定客人的 “无人气” 陪酒女,我们迅速成为了熟悉的伙伴。小海前辈喜欢中国文化,以前似乎去武汉的大学做过交换生,喜欢中国美食,喜欢中国产的化妆品,比如花O晓什么的。我离开国内时这个牌子还没火,要不是她提起,我甚至不知道。这牌子因为包装壳很可爱,这两年好像也在日本的美妆杂货店流行起来了。 

我给她介绍我觉得味道地道的新宿一带的中餐厅,她就会很高兴,约好了下次拉上另一个中国女孩子,三人一起去吃火锅。

小海前辈与这里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除了性格腼腆以外,第一眼印象似乎显得“太乖了”。小海前辈总是化着淡妆,没有染头发,头发是自然的黑色,而且没有做其他陪酒女那样夸张的长美甲和嫁接睫毛。一方面是因为她还是大学生,白天得 “正常地” 出现在同学老师们的面前,另一方面,同为没人气的底层陪酒女,我们其实拿不到多少钱,倘若只拿底薪,我们的收入甚至不比便利店打工多。没那么多闲钱用来打扮自己,又因为没能好好打扮自己,更加没有人气。

更衣室里,女孩们留下的工作用高跟鞋,都是便宜货,大多边缘已经严重磨损了 

“我也好想做美甲呀”,我们熟悉了以后,有一次一起站在店外举广告牌时,小海前辈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她的手指干净又漂亮,修得很整齐,只是指甲上没有多余的装饰,“但是做指甲太贵了。” 
“前辈们那样的长指甲,好像做一次就得三万日元呢。” 我说。 
“对呀,好贵的。”
“我也想做指甲,还想嫁接睫毛。上周听桃香前辈说,她嫁接了四百多根,难怪眼睛总是那样扑闪扑闪的。那也好贵啊。”
“真好啊,好羡慕啊……”
我们一起感慨起来,真好啊,我也好想要啊,好贵好贵啊,之类的话来。
我们经常聊的话题,还有蟑螂和老鼠。
歌舞伎町可以说是东京最脏的地方,我是说物理上的,这个范围甚至可以扩大到全日本。国内很多人会说日本的街道如何如何干净一尘不染,其他地段或许是这样,但是歌舞伎町绝对是例外。一到深夜,街上到处都是垃圾,角落里堆满了便利店和居酒屋和小饭馆堆出来的厨余垃圾。我还是第一次在日本看到那么大的老鼠,就在我去便利店时,从我脚边溜过两只,横穿马路。
当然它们也时常从我们店门口溜过,所以店内常备灭鼠药和杀虫剂。
“看唉,那里有蟑螂!”
一天,又是和小海前辈一起站在店外举广告牌时,小海前辈突然这样说道,手指向我们店对面的居酒屋。我眯起眼睛,顺着小海前辈手指的方向看向那边的居酒屋灯笼和门框。小海前辈说,“你看,有两只……三只蟑螂,从灯笼上爬过去了。”
“真的真的。”
我们的目光开始追寻居灯笼上的蟑螂,直到它们越过灯笼,呲溜一下钻进门扉里面,也不知最后去哪了。真希望里面吃饭的人们不会注意到。很难说,枯燥无味的举广告牌期间里,几只蟑螂都能让我们看得津津有味,好像在看赌马。虽然我没看过赌马,但小海前辈说过自己很喜欢,就是不会在里头花钱,毕竟也没钱。
客人们大概不会想到,他们花钱点的精致陪酒女,平时会在这里看蟑螂。
“小海前辈怕蟑螂吗?” 
“我还好啦,有杀虫剂就不怕。只有拖鞋的时候就不行了。”
“那老鼠呢?” 
“我老家是飞驒的山里,才不怕老鼠呢。”
不怕蟑螂,尤其不怕老鼠的小海前辈,在我看来是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但是和客人说话很少,也没有固定的客人。后来,有一次我感到好奇,询问小海前辈,为什么来这里工作。这是一个有些冒失的问题,其实不太应该拿这个问题问这里的人们,但是我想我们是朋友了,所以问了她:
“赚到钱,然后想做什么呢?比如说旅游,或者整形,或者有特别想买的东西?”
小海前辈停顿了一下,然后很慢地说,“也没有什么。我没什么想做的事。”
“这样啊。”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小海前辈这个问题了。我并不知道小海前辈的真名,我也不会知道小海前辈究竟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她看着歌舞伎町小路上往来的人群时的眼神,是我无法形容的样子,因为我并不那么了解她。就像我只知道小海前辈的源氏名那样。所以我只是看看她,然后自己也转过头,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街道了。

在我从这家店辞职之前几天,小海前辈终于如愿以偿地做了长美甲,听说是找了这一带最便宜的店做的。将近两厘米的长指甲尖尖的,贴满了水钻,小海前辈展示给我们看的时候,她稚气的脸上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前辈们围着她,都替她感到开心,还有一种欣慰在里面:“我们小海也终于成为辣妹了呢!”

送罐装冰咖啡的男人

在这条街上,有一个男人很照顾我和小海。他不是我们店的顾客,而是为对面一家隐秘的外国人风俗店揽客的人。他是黑人,不知道具体来自哪个国家,我们叫他麦克。在麦克的店里工作的女人也大多是三四十岁左右的黑人,这种店多少有些偷渡客的性质。
会在歌舞伎町经营这种风俗店的,大多是黑人和中国人,过去有些韩国人,现在不多了。麦克的那家店甚至没有招牌,龟缩在一栋陈旧的三层楼内的一角,楼下就是小海说有蟑螂的那家居酒屋。这条街上,像麦克这样的人不少,如果你身为游客晚上行走在歌舞伎町,我不推荐你接任何咧嘴笑着非常热情地朝你走来搭话的黑人的搭话,去他们的店,上当受骗的几率很大。而且他们往往有些自己的团体,类似于小地头蛇,你大概并惹不起。

正对着我们店,每日我在店门口所看到的街景。左边是中国人开的烤肉涮涮锅店,中间无名的写字楼楼上藏着麦克工作的风俗店,最右是晚上会有蟑螂爬过灯笼的居酒屋,与写字楼中间夹着的,是专门为在歌舞伎町工作的人寻找住房的中介。|  图源:谷歌街景 

一次,我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穿着西装,五十多岁的日本老头从麦克的店里气冲冲地跑下来,麦克追在后面,三楼楼道还有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年长女人探出头,在对下面的老头用我听不懂的英文大骂。日本老头也生气得很的模样,和麦克抱怨这根本是图片商品不符商业欺骗,所以他没对那女人干任何事就跑了。麦克不屈不挠拦着他要钱,最后两人终于以打了个七折价格成交。
但是我们不是游客,是同一条街上讨生活的人,并不是他的工作目标,不必彼此互相欺骗。我们在自己店门口举着牌子的时候,麦克也在他的店门口游荡,到处拦着人搭话,问要不要去摸奶子。有时候闲下来,他就耸耸肩,跑来和我们搭话,问今天怎么样,工作如何,我们说今天似乎业绩平平,麦克就笑了,比大拇指,“ good?”,我和小海也笑,说 good 。
天很热的时候,麦克会去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冰咖啡,也给我和小海,或者别的在门口辛苦举看板的女孩子们各买一罐,拿来送给我们,和我们站在一块喝冰咖啡。这对我们来说真是天降甘霖,按理说,举牌子的工作时间是不能干别的事也不能喝水休息的。于是我们赶紧趁着店长没来,三两口大口喝光冰咖啡,然后把空罐子藏到旁边的墙角。店长出来检查工作,他就开始拉着店长热情搭话,似乎二位也是老熟人了。
我们不知道麦克的过去,不知道他的真名与出身在哪,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国家,但他依然是我们的朋友。就像我和小海,这条街上的人情与友情往往就是这样。我们还见过麦克的女朋友,也可能是情人,是一位同样在他的店里工作的黑人女士。

某天晚上,我在店门口举着牌子,看到一个褐色皮肤,卷发,穿着鲜艳的红色吊带裙的女士提着裙摆,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然后飞扑向麦克的怀里。两人在街上来了个巨大的拥抱和热情的吻,然后手牵手地离开了歌舞伎町。闷热的晚风卷起红色吊带裙的波浪,就好像那风来自很远的地方。

爱说鬼故事的温柔前辈

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二个女孩子,是小优前辈。在这家店里,小优前辈就像是大家的 “妈妈”。
小优前辈身体很结实,有些胖胖的,皮肤偏黑,笑容总是非常开朗。客观来说,小优前辈也不是外表上 “看起来很陪酒女” 的类型。但是小优前辈资历很久,有一小批忠实顾客,也很熟悉店内的经营情况。不接待客人的时候,小优经常在营业台后收拾账本,记账,还有整理大家的打卡记录和出勤表。
基本每个 Girl's bar 里都会有一个像小优前辈这样的人,虽然不是销售额前几名,但是少了她,店里就难以运转。
对于很多陪酒女来说,因为我们的工作内容就是在照顾别人,察言观色,陪人聊天哄人开心,不断耗费自己的心,所以在私人时间里,都往往不再愿意,也再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照顾自己和别人了。用歌舞伎町常说的话来讲:“光是活着就费尽全力了”。私底下和陪酒女相处,你有时会觉得我们都有些任性,偶尔不讲道理。这里有很多人的精神状态不安定,歌舞伎町的精神科诊所就和美容院一样多,进去只走流程,五分钟快速开处方药,然后拿药走人。
但是小优前辈不一样,她身上有歌舞伎町人里极少见的阳光开朗,不仅对客人,对同事们也是尽自己所能的关心着。其实她也没有比我们年长多少岁,却成为了我们的 “妈妈”。一次,我因为生理期突然来到,痛得嗷嗷叫,小优前辈立刻从收银台下面拿出一个小医药箱,打开一看,里面备着各种止痛药和各式卫生产品,可随意自取。
在店里随时备着这些女孩子可能急需的东西,据说是小优前辈和桃香前辈的主意。

小优和桃香前辈准备的医药箱,还有治疗虫咬的药,夏天非常实用

小优备着的止痛药是我吃过的最好用的止痛药,比 eve 管用多了,后来每次生理期,我都吃这个。听本人说,她以前念的是护士学校。
一日,小优前辈难得地不做账本,也来到店外举着广告牌招揽客人,正好是和我一组。那天我刚刚被客人骂过,低着头没精打采,小优前辈看着我,弯腰小声地说:“没事吧?刚才的客人也太莫名其妙了。”
我们有时也会遇上讨厌的客人,在歌舞伎町都没人想搭理他。比如刚才的客人,明明来的是低价 Girl's bar,不仅不肯付指名费,还要店里所有女孩放下手上的工作,在墙边站成一排供他挑选,仿佛真把自己当开后宫的国王。最后,他被店长和小优前辈一起礼貌地 “请” 出去了。不过很不幸,接待他来店,去座位落座的人就是我,对于他提出的无理要求,我一个人根本难以应对,被他接连刁难了好几句。
对着小优前辈的关心,我一脸欲哭无泪,立刻抱怨起来,“他以为他是谁呀!”
“哈,一小时几千日元包饮料畅饮还想怎样,装自己是有钱人,有本事就给所有人开香槟呀。“
我猛点头不止。
“要是他给所有女孩子都付一遍指名费,那也不是不行。一人一千元都不肯花,小气鬼。”小优前辈说着“真恶心”,做了个鬼脸,又挥挥结实的胳膊,对着那个讨厌客人离开的街道挥拳,朝空气踢了一脚。
“哈哈哈,是啦,见鬼去吧!”
我被小优前辈逗乐了,想象了一下那家伙挨了小优前辈一拳头的样子,便破涕为笑。我原本还担心,我作为新人带了这样麻烦的客人进店,是不是会被指责,是不是会被说接待还有哪里不得体,才给店里带来了麻烦,但是小优前辈拍拍我的肩膀,说没事没事,偶尔就是有那种讨厌鬼,遇到这种人就让他吃屎去。
我放松了下来,不想再让小优前辈继续担心我,便转移了话题。
“夏天好热哦,到了晚上还是好热。” 
“说到夏天的晚上”,小优前辈眨眨眼,“夏天的晚上最适合干一件事了,能立刻凉快下来。” 
“是什么?”
“那就是——讲鬼故事!” 
“咦?!啊?!”我吓了一跳,又觉得好玩,总觉得气氛像是女生宿舍,大家躺在被窝里说鬼故事,有人又怕又捂着耳朵,却又忍不住想听。
“你先说你先说。” 小优前辈撺掇我。 
我讲了自己小时候在天花板看到了人脸的事,还有在荒郊野岭突然高烧不退,说起奇怪的话,大人说是沾到了 “脏东西” 的往事。小优前辈听得聚精会神,问我 “脏东西” 是什么,我想了下解释说,可能就像是日本的妖怪附身或者幽灵。
小优前辈点点头,看起来对此饶有兴趣,“真实的恐怖经历……我也有。我以前,住在特别乡下的地方,中学放学后,没别的娱乐,就和当地的朋友们到处玩,田里山里的到处探险。“
我想象小优前辈来到东京以前,在遥远而开阔的山野间,纠集着同年岁的男孩女孩们瞎胡闹的样子,点点头。
“有一天,有个总是很神经大条的家伙说,他知道有一个好地方,是村子里的废弃医院。据说那里闹鬼,有人看到过幽灵。”
“……这开场也太像恐怖电影了吧!是我的话可不去!”
“哈哈,但是反正一大帮人呢,那家伙还开了他爸的车来,载着我们一块去。有我,他和他的女朋友,还有其他两个人。”
“中学生有驾照吗?”
“没有哦。” 
我笑了。 
“我们一行人去了那个废弃医院。虽然是普通的废弃医院,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当时快到晚上了,还是显得很阴森呀。废旧的医药柜啊,剪子啊药品啊,手术台手术刀啊……唉,那上面的也不知道是锈迹还是血迹。”
我听得聚精会神,小优前辈真会讲故事,虽然天气很热,我还是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当真降下来了一些。 
“后来,天太暗了,有人说,我们先回去吧。大家似乎也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还是那个提议要来的人开车带我们回去。但是谁也没想到……那家伙,不知怎么想的,把那个医院里的手术刀揣走了。我们谁都没注意到。”
“……啊?!”
“就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开过山路,天色很暗。我们都叫他,路上小心,路上小心。然后,迎面有一辆车开过来,他就像完全没有听到我们的话一样……迎面开了上去!” 
我已经大气都不敢出了,看着小优前辈,小优前辈盯着我我,突然蹙起眉毛,压低了视线和声音,缓缓说道: 
“车当然撞上去了。我们遇到了车祸。开车的那家伙伤的很重,但是……最可怕的是,我们回过神来后发现,他带走的那把手术刀,不知怎的,正插在了他女朋友肚子上!”
“啊啊啊啊啊!”
我捂起耳朵,已经不太敢继续听了。路上好多人看向我这里,小优前辈看着我的胆小模样乐不可支,笑了好几下,却又突然变脸,一脸阴森森地继续:“这事还有后续……”
“什么呀,应该没有人死了吧。又不是电影。”
“那个拿走手术刀的人,之后两天,突然在家里收到了电话……”
“电话?”
小优前辈突然压低声音:“电话对面是一个模模糊糊,不认识的女声……她说……我……一……直……在……你……身……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别说了!!”
我被吓得一蹦三尺高。然后迎面看到小优前辈正看着我,爽朗地哈哈大笑着,店里两个来交替接班的女孩走出来,看着我们一个大喊大叫地在原地蹦跳,一个正在笑得前仰后合,都感到摸不着头脑,捂着嘴不由得也都笑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啊?”
“小优前辈啊!她刚刚说了好可怕的鬼故事!!吓死人了!”,我嗷嗷叫着跑向前辈们,又转头问小优前辈,“最后那个是假的吧!幽灵电话也太夸张了!肯定是骗我的吧……”
“哈哈哈,谁知道呢!”
我回店里休息了,来交接换班的两个女孩子感到好奇,便也缠住小优前辈问是什么鬼故事。于是小优前辈再次绘声绘色地说起来……也不知道这个版本的结局会是什么。后来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小优前辈口中的灵异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但,小优前辈或许是有意在安慰我,转移我的注意力吧。多亏如此,我被吓了一大跳,也顺势把之前的讨厌客人,还有不愉快的事全都抛之脑后。
那或许是温柔的小优前辈安慰人的方式。

店里的所有人,都多少受过她的照顾。尽管她的年纪并不比我们大许多。我不知道为什么小优前辈离开了护士学校,为什么这样热情开朗,又擅长照顾人的女孩子会在这儿当全职陪酒女,也不知道这样擅长照顾别人情绪的人,自己经历了多少辛苦。

不会沉迷牛郎的女孩

店里的另一个中国女孩,我犹豫了一下是否该介绍她,她是一位过于奇特的女子。我们叫她小喵。 
很难说小喵是一位典型的歌舞伎町人。小喵作为留学生就读于日本最顶尖的大学的王牌专业,开销全部来源于自己打工,和过去当日本代购时赚到的钱。小喵学业繁忙,即便是暑假,也需要每天去研究室。据本人所述,她的一天日程基本如下:
小喵每天八点起床去学校研究室,下午五点离开,从学校直接冲到店里,路上随便吃点什么,六点开始上班,上到半夜两点钟打样,接着打扫卫生。因为末班电车早就结束,日本的出租车车费之高,根本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所以打样后,我们就在店里和其他女孩喝喝饮料,聊天,玩手机,唱店里的卡拉 ok,有时候小喵还会拿出笔记本电脑写报告。等到早上五点多,小喵赶第一班始发电车的时间,回家,睡两小时,起床,去学校。
小喵是单身,但是有三个以上的固定炮友:有一周见面一次的,有一个月见面一次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 “周末抽时间和人睡觉”。并且会细细和我分析,哪一位炮友表现比较好;哪种男人不太行;最近研究室里想钓一下谁谁但是那家伙太不领情了;为了发展炮友关系学会了做全套西餐,等等等等。
我觉得这哪是抽时间,或许从海绵里挤出水算是抽时间,但看小喵的日程简直就和从沙子里榨出油一样。我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所谓的天才都精力不同于常人,这话是真的。小喵就是我见过最精力旺盛的人,每天精力满满。早上三四点那会儿,我已经累得只想趴在吧台或者去漫画咖啡开个两小时的隔间睡觉,小喵还会精神头很足地突然邀请我四处逛逛,看起来没有一点疲态,容光焕发。 

打烊后,或者休息时间,我们会聚在一起喝店里的软饮料,有时候店长小胜会给我们做夜宵吃 

因为同为中国人的关系,我们经常在 Line 联系,凑着时间一起出勤,正好举牌子的时候能一块儿聊天打发时间。小喵是唯一一个告诉了我自己来这里打工的原因的人:时薪和当家教差不多,还不用备课。小喵来这家店只比我早一周,却早已摸清了店里的人际关系,时常和我说前辈们的八卦。她最喜欢桃香前辈,至于另一个凶凶的前辈,就不是很喜欢,她说那个前辈和桃香前辈关系不太对付,客人也并不多,靠着资历长才混到现在。
她还对我说要我看好自己的钱包。前段时间,她放在更衣室里的钱包少了几千日元,问了店里的其他女孩,才知道时而有这种事发生。大家怀疑的对象是她讨厌的那位前辈,因为除了她以外,在店里干得久了的大家多少都丢过钱。但是没有证据,所以大家只是私下传闻,自己留个心眼。因此小喵嘱咐我,时常清点自己的钱包。
店里其他日本女生不会和我说这些,她是唯一愿意和我分享这些“不太好”的秘密的。私底下,我们用中文聊天,我也不需要称呼她为前辈。 
一日,我们一起在店外举广告牌,我指着街道的远处说,那里是牛郎店一条街,我的担当牛郎就在那边的店里工作。 
小喵立刻两眼放光:“我也想去牛郎店!会不会特别贵啊?”
“那我带你一起去吧,初回很便宜的。”
“初回能做什么呀,有没有帅哥,能和牛郎睡觉吗?”
我愣了下,“唔……得看运气,你喜欢什么样的?不过初回就得到枕营业(陪睡)有点困难,可能得先建立信赖关系,或者让牛郎觉得你是个有钱的潜在大客户,或者他特别喜欢你,倒是也行。”
“我喜欢黑发的,脸干净一些的,像是那种韩团帅哥。那种头发很夸张像狮子头的可不行。”
“我知道有一家店,风格和你说的这种比较像。”
“真的?太好了!那我们等会下班就去吧!”
我被小喵的行动力吓了一跳,“下,下班就……?啊,但是我们下班的时候,牛郎店也已经下班了。”
小喵立刻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唉……要是能请假就好了,我晚上都被这里的打工排满啦。” 
我安慰小喵:“没事的,也有早上营业的牛郎店,专门面向在歌舞伎町工作,早上下班的人的。“ 
于是小喵又立刻精神了起来。
当天下班后,我们一起和其他前辈收拾店内卫生,趁着此时,小喵立刻兴奋地和店里的前辈们宣布,她要去我推荐的牛郎店了。店里的前辈们都吓了一跳,看看她看看我再看看她。
“有没有人想一起去呀!桃香前辈,你去吗?我们准备先去那边逛逛,四处踩点。”
小喵向前辈们发出邀请,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举手。小喵似乎有点失落,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瞬间恢复。收拾完厨房卫生,小喵就立刻拉着我去牛郎店一条街踩点了。她看上了灯牌广告上的一位看板牛郎,是我推荐的那家店的。但是等到早上,我实在精力不济,选择坐第一班地铁回家睡觉,小喵则是留下,一个人去了早间营业的牛郎店,并且在 Line 上激动地给我报告。 
第二天,小喵最喜欢的桃香前辈偷偷拉过我说悄悄话。她一脸担心地嘱咐我,让我看好小喵。我说我会看好的,而且前辈放心吧,小喵的神经很坚强,做事也有分寸,不像是会沉迷牛郎的女生,估计玩玩就回来了。
我心说这是真话,我见过很多沉迷牛郎的女生,包括我自己,也在给牛郎花钱。但小喵和我们可太不一样了,如果我有小喵那样的头脑和自信,还有社交的本领,我大概就不是今天这样。我在这里打工赚到的钱,全去拿给担当牛郎开香槟了。但是我知道,小喵就绝不会这样。 
后来的事也证明了我的猜测,小喵只去了两次牛郎店,加了联系方式后,眼见那牛郎并不好睡,加上“好像近距离看也没有我炮友帅,我还是喜欢睡高学历的”,便快乐作罢了。小喵永远是那个来去如风的快乐小喵。
不过小喵这样的人,在歌舞伎町才是极少数派。就像她轻快地出入牛郎店一样,她应该也不会在这条街上呆很久的。实际上小喵已经在准备就职,并且拿到了 offer ,只要等到大学毕业,就能立刻拥有无限光明的前途。对于歌舞伎町来说,她是这条街上短暂的过客。
“话说回来,桃香前辈很讨厌牛郎吗?” 后来我曾小心地问桃香前辈。 
桃香前辈摇摇头,“倒也不是,店里也有当牛郎的客人会来,倒不讨厌。不如说,我只是很怕去牛郎店。因为我知道我只要去了,就肯定会沉迷进去的。
“唉……” 
桃香前辈苦笑道:“我知道按照自己的性格肯定会被牛郎耍得团团转,然后为了赚钱给牛郎上供,肯定就会堕入风俗。我可绝不要那样。”
(桃香前辈及更多人的故事,请关注明天的推送)

//作者:匿名
//编辑:Rice
//设计:板砖兮、冬甩
//排版:Le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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