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你不该演戏作假!
《庄子·至乐》中曾记载,庄子在妻子死后,“方箕踞鼓盆而歌”。庄子友人惠子赶来吊唁,看到庄子伸着两腿坐在地上敲着瓦缶唱歌的模样,惊疑之下不免责问庄子。
可庄子此举却并非如旁人眼中看到的那样,仿佛对丧妻之痛无动于衷,而是因为在他看来天地间万物相通,万物有消有长,人也有生有死,人的生老病死则是气的聚合离散。庄子面对妻子的死鼓盆而歌,正是因为他对生死的超然理解,才得以坦然处之。
只是这样的行径在当世的旁人看来,却往往显得格外难以理解。
在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的代表作品《局外人》中,也有这样一位行为惊世骇俗、言谈离经叛道的特殊角色。
然而作为一名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局外人”,主人公默尔索在坚持自我的道路上,以自身行为的“荒谬”反击这个世界的荒谬性,却终究抵挡不住被社会洪流裹挟的命运,被“以法兰西人民的名义”判处了死刑。
小说的主人公默尔索是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
然而,正如书中所说“大部分人总是表里不一,他们做的往往并非他们内心真正渴望的。他们都有一种群居意识,惧怕被疏离与被排斥,惧怕孤单无依靠。”
默尔索的不普通就在于,他似乎看透了这一现实,言行举止从来都遵从本心,一向我行我素,从不关心人情世故,也不在意他人对他的看法。也正因如此,默尔索这些不符合社会既定规则的行为在旁人眼中,显得十足的冷漠而怪异。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小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默尔索对于母亲去世这件事真实的内心独白。作为儿子却不记得母亲的去世时间,这冷淡惊人的语句,让所有人对主人公的冷情有了最开始的认知。
而在这之后,跟着第一人称视角的叙述,我们能看到,主人公之前将需要照顾的母亲送到养老院,而一年以来都不曾探望;在停尸房里再三拒绝门房让他打开棺材,最后看一眼母亲遗体的提议;守灵的夜里平静地抽烟喝咖啡,葬礼当天不仅没有哭泣,反而因为天气炎热而烦躁;甚至在下葬的第二天,就在浴场与女同事调情,共同观看喜剧电影。
至亲的离世对默尔索来说,仿佛无关痛痒。
而在面对爱情关系时,当女友玛丽问默尔索爱不爱她,默尔索回答:“这种话毫无意义,但我似乎觉得并不爱”。在被问到是否愿意跟她结婚时,默尔索说:“结不结婚都行,如果你愿意就结。”
即使对方明显被伤到了心,比起编出些甜言蜜语,默尔索仍然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并认为这没什么不对。
不仅如此,在工作中,老板告诉默尔索,要将他提拔去巴黎的新分部。面对前往大城市的大好机会,默尔索却表示可有可无,他对老板说:“人们永远也无法改变生活,什么样的生活都差不多,而我在这里的生活并不使我厌烦。”
老板被扫了兴,认为他缺乏雄心壮志,但默尔索只觉得这一切实际上并不重要。
而面对想要与自己交朋友的邻居雷蒙,即使默尔索知道对方是个人品败坏的皮条客,他仍然接受了对方,并且愿意在雷蒙因为打了女人而被警察传讯时,应雷蒙的请求帮他作了伪证。
如此看来,默尔索就是这样一个在亲情面前反应冷漠、在爱情面前缺乏同理心、在事业上毫无进取心、对于大众眼中的善恶不甚在意的怪人。从不假意迎合,从不刻意拒绝,默尔索就这样长久地游离在世俗所规定的人情世故之外。
然而,这样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天,默尔索应雷蒙的邀请带着玛丽来到海滩游玩,却在面对与雷蒙结仇的阿拉伯人时在太阳下昏了头,对峙时开枪杀死了对方。
此时此刻,默尔索预感到了他人生里的重大危机:“我意识到我打破了这一天的平衡,打破了海滩上不寻常的寂静,在这种平衡与寂静中,我原本是幸福自在的。”“子弹打进去,没有显露出什么,就像我在苦难之门上急促地叩了四下。”
默尔索的预感是正确的。
审讯刚开始,默尔索被认定为过失杀人,预审法官告诉他这个案子很简单,并且愿意为他提供律师。默尔索深感方便,还因此肯定了律法制定的完善程度。
然而,随着审讯深入,执法人员注意到了默尔索没有在母亲的葬礼上流泪这一原本与案件本身毫无关联的细节。由此,调查的重点开始逐渐偏离,探案人员不再探讨案件本身,转而深挖起默尔索个人生活中的细节作风。
毫无疑问,默尔索此前不近人情的种种行径令法庭上的众人感到大为震惊。不顾证人们为默尔索的人品做出的辩护,他们果断地将默尔索此前冷漠无情的各项事迹作为起诉他的重要证据。
法庭上,默尔索的律师按捺不住,大声质问:“说到底,究竟是在控告他埋了母亲,还是在控告他杀了一个人?”却只换来了哄堂大笑。
检察官这时站了起来,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是的,我控告这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
身为被告的默尔索在这场堪称荒诞的审判中,面对众人对他的谴责,仍然选择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这些不加任何情绪矫饰的话语一出,只是更加坚定了人们认为默尔索毫无人性的结论,却无一人听到这些话语中默尔索企图表达的真实。
而在默尔索逐渐意识到局面开始失控而隐隐不安时,律师却告诫他最好不要作声。这让默尔索感到无比荒唐:“人们好像是在把我完全撇开的情况下处理这桩案子。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没有我参与的情况下进行的。我的命运由他们决定,而根本不征求我的意见。”默尔索感到厌烦,无力之下,他选择了噤声。
最终,默尔索被宣布为“预谋杀人”、“丝毫没有一点人性”、“藐视最基本的社会原则”,以致“其空洞的心即将成为毁灭我们社会的深渊”的“罪不可赦”者,处以死刑。
整场针对默尔索的审判中,身为被告的主人公却被有意地排除在外,甚至是“被取代了”,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局外人。这是无情的法律机器对人性、对精神道德的残杀,被无限妖魔化的默尔索已然从一个与世无争的小职员变成了十恶不赦、叛离社会的杀人犯。
默尔索身陷囹圄,思考着上诉的可能性。在拒绝了三次指导神甫之后,面对走进牢房内的老神甫,默尔索表示自己并不相信上帝,也并不感兴趣。
而在神甫多次的坚持之下,默尔索终于爆发了,他抓起神甫的袍子,把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猛地一股脑儿倾倒到他头上。
“而我,我好像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但我对自己很有把握,对我所有的一切都有把握,比他有把握得多,对我的生命,对我即将来到的死亡,都有把握。是的,我只有这份把握,但至少我掌握了这个真理,正如这个真理抓住了我一样。”
直到此时,默尔索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唯一信仰——真实。
正如他所说,“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
这句话是加缪笔下哲学的根基,也正是默尔索悲剧的根源。
直到处刑前夕,默尔索仍渴望着活下去。然而,为了这一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真实,他落入如此田地,却仍然无怨无悔。
“面对着这个充满了星光与默示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冷漠而未余温尽失的世界敞开了我的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融洽,觉得自己过去曾经是幸福的,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最后的时刻,默尔索与这个荒谬的世界达成了自我意识上的和解,他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他并不理解,却因自己一直以来的坚守自我感到了最真实的幸福。
作品在此结束,而回顾全书,我们不经发问:默尔索真的冷漠无情吗?
结论有待商榷,但我们不难发现,默尔索也会在母亲去世不久后,无人的深夜里莫名想起她;在看到玛丽与朋友的妻子谈笑时,他会自然地想到结婚;对于总是谩骂老狗的邻居老头,他会注意到不被旁人察觉的老人对狗真心的付出与照顾;处刑前的夜晚,他在牢房内想起了母亲在养老院交的那位年老的男朋友,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的排斥,变成了理解体谅。
事实上,作者加缪对默尔索的评价十分正面:“他不耍花招,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他所生活的那个社会里的局外人。”
“他拒绝说谎,拒绝矫饰自己的感情,于是社会就感到受到了威胁。”
“一个无任何英雄行为而自愿为真理而死的人”。
“说他‘无动于衷’,这措词不当”,说他“‘善良宽和’则更为确切”。
显然,答案并不唯一,相信每个读者心中都自有分晓。
《局外人》篇幅不长,但极具分量。
作为让加缪一举成为诺贝尔文学奖最年轻得主的代表作品,它堪称为20世纪整个西方文坛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最著名小说之一。人们将其评价为“出现在历史的环节上完美而富有意义的作品”,并指出“它表明了一种决裂,代表着一种新的情感”。
作品意味深长,在多种角度都值得更深刻的探讨。而对于身为读者的我们而言,无论个人对作品作何理解,不要忘记其中最简单也是最核心的一点,那就是坚守本心,保持真实。寥寥几字,正是人们在对抗这个世界的荒谬时最珍贵最强大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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