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新冠逝者身后,都会留下一个「无法告别」的人
「他们不仅仅是一个个名字,他们曾经就是我们。」——这是疫情爆发之初,《纽约时报》用头版加内页共四个整版刊发 1000 名死于新冠肺炎者的讣告悼词。
「这是一份长长的、肃穆的名单。一座严酷的里程碑」,纽时编辑说,「希望人们在 100 年后回顾它时,可以理解我们现在所经受的沉重代价」。
仅 2022 年,新冠大流行已在全球造成至少 671 万人死亡。
同样的,这不是 671 万次死亡,而是一个家庭的破碎发生了 671 万次。
最近陆续听到有人「没能熬过这个冬天」的消息。临近年关,感到有一层雾笼在心里。
一个用户匿名留言说,自己是呼吸科医生,失去了至亲,却不能回家奔丧。有人自责为什么没能力抢到医疗资源;还有人说,养老院仍限制探视,甚至殡仪馆火化也需要等位。
你可能会对医生护士感到怨恨,想象亲人临终时多么孤独,也可能内疚自己「原本可以做点什么」来避免感染。
更进一步说,与亲人逝世有关的哀伤,不仅仅是关于「依恋的断绝」,而且关于一个人「世界观的粉碎」。
研究丧失的 Darcy Harris 博士表示,每个人都有一个假想的世界,对这个世界是如何运作以及他们在其中的位置有一个「核心信念」:世界基本上是仁慈的,生命是有意义的,自我是有价值的。死亡,特别是创伤性死亡,会破坏这些核心信念。
这是简单心理「Good Death」栏目第 ② 篇:哀伤(grief)的情感普遍且正常。但什么时候,哀伤会进展为一种疾病?
01
与新冠相关的死亡,可能带来独特的创伤
我的父母如果感染,也有一定几率是重症; 年轻的同事因为心肌炎去世了,这样的事也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它是一种非常缓慢的哀伤。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和恐惧,在脑海里对死亡的预演,都将增加额外的情感压力。
02
平均每个新冠逝者身后,都有一个人患「哀伤障碍」
哀伤(grief)是一种普遍、自然的情感经历。
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社会学家 Ashton Verdery 的一项调查发现,每例新冠死亡病例中,约有 9 人受到失去祖父母、父母、兄弟姐妹、配偶或孩子的影响——不过这个数字可能被严重低估,因为它没有考虑到朋友、邻居和逝者一生中建立的其他积极关系。
Kessler 认为,哀伤是非常私人的过程。不存在精确时间线,但可模糊地划分为三个阶段:
急性期(自由落体期)。可能持续数月。几个月后,悲痛欲绝的你才会刚刚感觉可以喘口气了;
早期哀伤。大概会持续两年,我们时不时地回到哀伤里面,但也会时不时地离开;
成熟哀伤。比起哀伤,我们会找到更多的爱。我们并没有忘记逝者,而是在余生中不断找到意义。
然而,过度的哀伤可能进展为一种疾病。
2020 年,「延长哀伤障碍」纳入 DSM-5-TR,定义为:丧亲后 12 个月后,仍然持续悲痛、过度怀念逝者,无法回忆起与逝者相关的积极方面,感到日常生活困难、麻木和无意义的情况。
APA 的一篇文章认为,如果这个数字适用于新冠肺炎的死亡人数,那么「长期悲伤障碍」的影响可能会很大——按照 10% 的发生率预估,仅今年就有超 600 万新冠丧亲者符合长期或复杂哀伤的诊断。
03
治愈悲伤,我们需要充分但有序地悲伤
在针对癌症临终患者的研究中,Elisabeth Kübler-Ross 曾提出知名的「哀伤五阶段」理论。
她认为,面对重大丧失,人们可能会经历以下五个阶段的感情:
否认(denial):这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愤怒(anger):为什么会发生?一定有谁做错了。
讨价还价(bargaining):我愿意用……交换,让它不要发生。
抑郁(depression):好悲伤,我不想做任何事。
接受(accpetance):我知道,它发生了。
一些刚刚经历丧失的人,甚至对该理论模型感到愤怒。因为它似乎建立在一种可怕的假设之上:「我们最终要把亡者放下」。
值得强调的是:哀伤不一定会线性发展,人的感情并不会按照某种既定的顺序展开,你也不一定会经历全部的五个阶段。它只是帮助认识情绪的一种工具。
以下是帮助哀伤的几个方法。
1. 摆脱哀伤,你需要首先经历哀伤
有人曾对 Kessler 提问:如果要对一个读过很多心理科普,依然感到哀伤的人说一句建议,你会说什么?
Kessler 说:请继续悲伤下去。让悲伤有序地发生。
社会总会告诉我们,「要克服负面情绪,人总要向前看的,生者总要活下去的」,甚至你也这么自言自语。
所以现实情况是,很多人不能允许自己充分地悲伤。
Kessler 认为,摆脱哀伤的唯一方法,是经历哀伤。将内心涌动的感情命名为「悲痛」会展现它强大的力量。比如「告诉同事我过得很艰难」「我昨晚哭了」「我需要五分钟走走」。不管别人感觉如何,当你承认它存在的时候,情绪会在你的身体上流动。当我们对抗悲伤时,它就永远不会消失。如果我们允许悲伤发生,它们将以「有序的方式」发生。
2. 不要比较「哀伤」
我们都希望被看见,而不是被比较。
哀悼是我们向外表现的仪式;哀伤是内心的经历,它是不被看见的,也是一种非常私人化的情感体验。不是说,谁在葬礼上哭得更响,谁就更悲伤;或者谁与逝者的血缘越近,谁就应该更悲伤。
Kessler 说了一个故事:「我的孩子去世了,我研究哀伤心理学。在一次演讲结束后,有个观众跑来找我嚎啕大哭,她说,自己的婚礼因为疫情而取消了」。
周围有人感到荒谬:「可 Kessler 失去的是一个孩子啊」!
他说,如果你也这么想,那就没有真正理解哀伤。因为在哀伤中,我们讨论的是 broken heart(破碎的情感) 而不是 broken head(破碎的理智)。哀伤需要的是「被看见」,而不是被比较。
3. 保持与逝者的联结感,发展自己的哀悼方式
放下一段关系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让人非常痛苦。用「告别」应对丧失,似乎鼓励哀伤者尽快回到过去的个人状态中,放弃与逝者关系所产生的「自我感」。
但心理学教授 Lorraine Hedtke 认为,你可以保持关系的连续性。发展自己独特的哀悼方式,甚至与逝者建立一种全新的关系。
比如,使用一种叫「回塑对话(re-membering)」的方法。通过不断打磨、润色关系当中仍然存在于生者记忆中的一些细节,来帮助缓解丧亲之苦(Hedike&Winslade,2004)。
但请注意,不要独自哀伤(Valentine,2006)。你可以找到丧亲支持团体或有类似经历的人,互相分享情绪和故事。当你感到哀伤持续六个月或一年以上,严重程度已吞噬了你的生活,记得及时寻求专业咨询师的帮助。
▷ 《星际穿越》
有时,时间不会治愈一切,它只是让我们找到意义。
然而,有意义不等于它值得经历,也不等于它值得付出那些代价。死亡不是一个教训,也不是一种考验,更不是一种以苦难为名的礼物。
但是,既然它发生了,我愿意把它保存为珍贵的烙痛。承认、记住、确认,让这些名字在集体记忆里得到哀悼。
9.1分,「你人生的最后一个故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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