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弟弟作业后，我不想考教资了

2023-01-14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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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丁朝欢

回家摆烂半个月后，我说我要去打寒假工，我爸好像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一番权衡利弊后劝我：“很闲的话，要不，辅导弟弟的作业，大门不出就可以赚点零花。”在我父母眼里，姐姐帮助弟弟是绝对的，正如大学生理所应当地轻易做出小学生的题目。

起初爸爸负责数学，妈妈主管语文和家务视频拍摄，能分给我的只剩下英语，明确分工后就轮流给弟弟讲解，晚饭后的三小时，成了弟弟的煎熬时刻。旁观的我看不下去他们的暴躁方式，宣称教育方式不恰当，小学生要循循善诱着发现解决问题才行，妈妈把笔一摊：“那你来打个样！”自认脾气温和的我接过画得乱糟糟的草稿本，“来就来，我以后打算考教资呢，现在先练练。”熟知那些再简单不过的题目却成了一个个烫手山芋，在督促我弟作业的煎熬寒假之后，我打消了走上讲台的设想。

《请回答，1988》剧照

从起床开始，我弟就展开躲避作业第一招，没有了上学的时间规定，他会赖到小区热闹才艰难地爬起来，好容易催促着洗漱完后，会先去阳台看他的乌龟是否鲜活，将饲料一粒一粒地丢到缸里，巡视一圈绿植蔬菜后才不情不愿地坐到书桌前。明明一天写不了几页，却将各科书本都搬出来，将花花绿绿的的笔一一铺开来，没做几分钟，又立四处找橡皮。上述做法统称为磨时间，我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大声嚷嚷着让他回来老老实实写作业。

这场作业的征途，我才刚起步，元气就伤了大半，不知他是和我对着干还是真心厌恶乏味的作业。时不时关注挂钟看是否到饭点、频繁喝水上厕所、对着图画或者三角尺走神发呆，效率谈不上，遑论质量。正确率低还不记得打草稿，大多都要擦掉重来，几次之后印刷的字体都淡了三分。我连答案都明摆着告诉他了，他还是犟着回到最先的错误思维里，火冒三丈之际我爸前来接力，继续督促因愤怒而未进行下去的辅导。

在这场实力悬殊的辅导战中，几个成年人被不足十岁的小孩折磨到心力交瘁的地步。弟弟一对三采取应对措施，在他眼里，爸爸是“权威”型，他只要本本分分当个复读机就好；妈妈是“让步”型选手，以做作业的半小时等价换取玩手游的时间，但常常在她不注意之时偷摸着多玩了一会儿。和与她的讨价还价不同，弟弟做题时偷瞄我的反应，我忍着立即指错的心，先让他把完整的过程写出来，看似密密麻麻一大堆结果是废话，关键的算式还随意地变换符号，改成自己易算得的结果，留下烂摊子让我生气后放弃监督他。

《公主小屋》剧照

此后一周，我常常刷到过孩子不听父母劝诫，被哥姐一个眼神或动作而乖乖就范的“血脉压制”视频，唯独针对辅导作业这一事，却成了反向压制。询问周围几个同为姐姐的朋友，群里瞬间炸开锅：哥哥身高175米、“天真”的反义词为“地假”、喜欢排球的有10.7个人、方程解到最后未知数都不见了……纵使辅导对象年级不同，大家一致反映被各式各样的错误做法气到血压飙升，秒变咆哮的雷震子，真的会忍不住给他一拳。小敏隔空发来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表情，她情景再现地描述了引导妹妹学图形面积的混乱，和声细语的讲解也好，暴跳如雷的强调复述也罢，竹篮打水一场空。绝望的是，还有一个更调皮的表弟也需要她帮忙纠正稀碎的汉语拼音。

此时一旁的弟弟又合上书，凑过来看我为什么笑得怎么开心，我叹了一气又一气，整理好情绪按灭手机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十分钟未到，又被离谱的答案弄得无语凝噎。对上弟弟的眼神，短暂的沉默后他恍然大悟，我再也忍不住笑意，按着肚子倒在沙发里埋头狂笑，他也被我逗乐，边改边笑出一个鼻涕泡。生气时笑场的尴尬可以和吵架时流泪相提并论，我装作去阳台开窗透气，实际上是在缓解我掉落一地的窘态。开始怀疑自己的那套解题思路是否过了时，还是说我只会依照规矩办事，对有不严谨有歧义的设问从未产生过质疑，渐渐没了“为他人师”的底气和勇气。

《家有儿女》剧照

大多数时候，弟弟会对他的答案据理力争，小卖部里一定有2元的矿泉水，卖5块是坑人，超市买花生油可以不参加“买一送一”的活动，月子一天天过去也是成立的，因为小嫂嫂就常常这样说；和姐姐做不到平均分橘子，因为我一定会吃掉他剥好的几个。诸如此类的回答让我觉得有点道理，他的生活经验过于强大以至于战胜了解题逻辑。我尝试着理解他的脑回路，又回想起当初我的老师有没有对交上去的低级玄幻和流水账无奈过。

我好像曾经页困惑过“减法运算时向十位借一，万一他不借怎么办”的无厘头问题，当时的确很认真地思考过，只是没有很执着，老师说向来如此我便接受了。不需要任何人辅导家庭作业，因为我明白放学后的一小段时间还是属于课堂的，把问题和生活分得很开，按照老师的讲法依葫芦画瓢完成作业就可以了，不会纠结小卖部为什么只卖包子和豆浆，而不卖没有喜欢的扭扭棒，头等大事就是迅速妥当完成作业就好。

消磨弟弟意志力的不外乎小区内的嬉戏声和藏在电视屏幕里的各色软件。光是在本栋楼就有随叫随走的俩个好同学，约着玩的敲门声往往击溃他本就不坚定的“作业心”。可这次回家，既不见在门口抱球等后的小伙伴，也不见弟弟看从前挚爱的《熊出没》与《海底小纵队》，而是成天窝进沙发里，在电视上使用着应属手机的功能：刷竖屏的搞笑段子，馋色泽鲜亮的快手美食，为《王者荣耀》与《我的世界》等游戏的解说激情开麦……没错，与父母争夺手机使用权是徒劳无益的，他干脆另辟蹊径拾起早已沦落为摆设的遥控器，无师自通地寻找着滚动播放的短视频。

《我的姐姐》剧照

或许弟弟的不配合来自于对写作业和玩乐的时间感知不同，又或许是“玩乐”这一现象变成了条件，放在了“威胁”的位置上。从偶然的一些奇思妙想里，我确实诚服于他的想象力和逻辑，然而，在我心中即将升起一丝歉意时又被磨蹭掉的时间激起愤怒，我想掌控他的思维，出发点不在于教会他什么，而是想象父母证明我的能力与炫耀一番他尚未学过的所谓“高阶算法”。

若是我俩现在不是站在作业的两端，我倒是觉得他性格开朗，古灵精怪，模仿能力和短期记忆尤为突出，总之算得上聪明的一个小孩。遗憾的是此刻面对空白的练习册，全家发愁，父母外出工作之时，我不得不变为一个恶人，一天崩溃四次。煞心费力，一看进度俩页纸，绝望的笑，气到笑场。作业就是巨大的开关，释放了弟弟的呆滞与混沌。

又一场鸡飞狗跳后，我将钱退还给爸爸，思考着另一个职业的模样。所幸好消息传来，封控措施变化后，下学期开始会增设课后辅导作业班。用一点费用，换来晚饭后家庭和睦，终是万千父母所愿。

排版：周蕾/ 审核：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