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给企业家乱扣“富可敌国”的大帽子

 防走失，电梯直达安全岛报人刘亚东A 

最近有一场关于民营经济的民间争论，从节前延续到节后。任泽平、司马南、胡锡进等多位“大V”，纷纷卷入其中。其中储殷的“横炮”比较有意思。咱们先看看他说了什么：

之所以说储殷这番话有意思，主要是他说的比较敞亮，没有欲语还休的作态，真实地反映了广泛存在的谬见，有严肃的话题性。

01

储殷第一个观点“中国的市场经济是作为计划经济的补充逐渐发展而来的”。这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是陈年老黄历了。这个“补充说”是在八十年代改开初期提出的，九十年代完成双轨制改革，计划经济时代结束后，“补充说”也就失去了现实意义。计划经济已经没了，还“补充”啥？

如果还有人对计划经济卷土重来念念不忘，就看看最近的高层表态。1月17日，刘鹤副总理出席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是强调，“有人说中国要搞计划经济，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态度何其决绝。

因此，储殷拿这个早就过了保质期的“补充说”敲打民营企业家，说什么“这个出身，定位，自己还是要有数”，是很荒唐的。按照这个逻辑，我去提醒储殷，“你个臭老九的出身、定位，自己还是要有数”，岂不滑稽？

不得不承认，储殷这一说法确实反映了普遍存在的对民营经济的出身歧视，有其现实意义。不是民营企业家不要“越位”，而是那些主张打压民营企业者不要“越位”——众所周知，越是经济发达的地区，民营经济的比重就越高，谁该不越位呢？

至于储殷讲民营企业“富可敌国不是好事”，就很不现实了。因为没有什么民营企业家可以“富可敌国”，任何大国大市场都不存在这样的企业家。

这有数据为证。财政部统计数据显示，2021年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支出24.56万亿元，同年胡润财富排行榜上2918位企业家的总财富是34万亿。他们一辈子积累的财富，不够财政花两年。怎么可能“富可敌国”？

现代国家的财政汲取度至少25%，上限接近50%，也就是说1块钱GDP里2毛5到5毛，是上缴政府财政的。如此高的财政汲取度下，任何大型经济体的社会成员都很难把财产积累到“富可敌国”的程度。盛产超级富翁的美国也一样，2022年全球首富马斯克的身价2190亿美元，和美联邦政府4.5万亿美元的财政规模相比，连个零头都不到。

所以，现代经济中，是不存在什么“富可敌国”，也不可能“一不留神就是国家的敌人”。企业和政府之间财力不匹配，更不用说行政资源和武装力量了。

中国舆论场上，确实有人试图把民营经济和国家的关系敌对化，我只能说这些人是破坏中国经济的别有用心。

02

储殷的第二段观点很奇葩，讲白了就是拿民营经济当夜壶。

他承认中国经济离不开民营经济，但是“从哲学上来说，发展民营经济，是将来扬弃民营经济的必要过程。民营经济是手段不是目的。”那么到底什么是“目的”？

如果他认为发展经济不是目的，那一切免谈。脱离了经济实力为基础，有再多的“目的”都是缘木求鱼。历史和现实中，没有哪个国家可以通过牺牲经济发展实现其他“目的”的，只有不重视发展经济的国家都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没落与失败。

二战后的英国大搞福利制、国有化，把所谓的“社会公平”置于发展经济之上，日不落帝国迅速走向了衰落。苏联拥有庞大的国土和资源，但是把全球争霸作为主要目标，长期忽视经济发展，结果分崩离析。两个全球帝国的失败案例，足以说明问题了。

承认以发展经济为目的，民营、国有都是手段，就得“黑猫白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民营企业经济贡献“5678”是耳熟能详的：贡献了50%以上的税收，60%以上的国内生产总值，70%以上的技术创新成果，80%以上的城镇劳动就业。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这样的现实，还谈何“扬弃”？怎么“扬弃”？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哪家“扬弃”了？站在“哲学”的高度说什么“将来扬弃”，哪位哲学家能告诉我们那是多久的“将来”？眼下过不去，又谈何“将来”？2500年后飞到人马座的“将来”吗？

经济是很现实的饭碗问题，成天琢磨星辰大海，只会掉进坑里、砸了饭碗。谈经济要少一点虚头巴脑，多一点现实关照。

搞经济不是写科幻小说，经济发展的目标有多长期，民营经济的存在与发展就有多长期。不要奢谈什么“将来”，更没有奢谈“扬弃”的余裕。

拿民营经济当夜壶，经济形势差就拿出来用用，经济形势一好就要“扬弃”，是非常危险的论调。尤其是当下，中国经济承受着巨大的下行压力，稳预期、增信心是当下最迫切的任务。千金买骨、迁木立信都不够，还要讲“夜壶论”？

03

储殷的第三条“说民营经济不说私营经济”，则是出于无知。实际上，1988年第七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通过宪法修正案，“私营经济”就写入了中国的根本大法中。避讳“私营”，可能是一些人有意设置的观念的禁区。

储殷说“私人财产但要为民所用”，是违宪的。《宪法》第十三条明确规定“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可没说是“民有财产”，更没有“要为民所用”的限制。总不能把文字游戏、个人主张，置于宪法之上吧？而且，交了那么多税、创造了那么多就业，还不算是“为民所用”吗？

现实也不会因为文字游戏而改变。现实是市场监管总局数据显示，截止2022年8月底，中国民营企业数量已从2012年底的1085.7万户增长到4701.1万户，十年翻了两番多，民营企业在企业总量中的占比由79.4%提高到93.3%。对中国经济主力的4701.1万户市场主体，还要用文字游戏的方式搞歧视，无疑是自毁长城。

04

诚如储殷所言，中国社会确实普遍存在仇富心态。但是，“对于这些人只能躲着走”不是办法。该讲的道理还是要讲，社会舆论不能让民粹旗手带偏了方向。

贫富差距问题不是因为多了一些成功企业家，4701.1万民营企业中产生了三千来个成功的企业家，比例并不高，也影响不了中国十几亿人口的财富分配格局。

如前所述，近三千名最成功的中国企业家也就那点身家，全都分了，人均也就2万块钱。这点钱摊到十几亿人口头上，搞福利、搞慈善，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中国社会的贫富差距问题是深层次、结构性的。目前最突出的分配不合理最为突出、最具广泛性的，是非公部门和财政供养部门之间。民营企业贡献了七成税收，但是就业收入仅为财政供养人员的六成不到，这公平合理吗？“铁饭碗”太大了，挤占了别人的“饭碗”。更不用说大量财政带着杠杆投入到了低效、无效的投资中，浪费了民营经济创造的社会财富。

又有人会说，非公部门就业人员收入少，是民营企业家把利润拿走了，不分配给员工。这并不符合事实。中国民营企业的平均利润率仅为1%，不到全球企业平均利润率的一半。而且，中国民营企业的存续期仅为3年，而全球平均为5年。不是中国民营企业家太赚钱、太安逸了，而是中国民营企业的经营空间、营利空间太逼仄了。一场疫情，多少民营企业陷入了困境、多少老板到隔壁公司打工了，有目共睹。

对中国民营企业的真实状况，不能只盯着2918位榜上有名的成功企业家，要看到4701.1万户中国民营企业的困难处境。

因此，要实现共同富裕，就要改善中国民营企业的经营状况，坚持藏富于民的财政改革。要是真如民粹旗手们主张的那样，打压民营企业、对民营企业家的劫“富”济贫，只会均贫。至于所谓“扬弃”民营企业，那就等着一起喝西北风吧。经济失去造血功能，“铁饭碗”也会生锈的。所以，民粹旗手们宣扬仇富、煽动大众敌视民营经济，是高度危险的社会毒瘤。

总之，储殷这番表态，到底是奇葩习性使然的作妖，还是苦口婆心的正话反说，无从得知。但是，他摆出来的观点集中体现了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的“观念之困”，值得重视和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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