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赤军前传:日共与中共的决裂
5月28日,重信房子服满20年刑期出狱后,“日本赤军”不仅在日本国内再次引起关注,并且在国际上也有不小影响。
这张黑白照片在网上广为流传,其实这是一张剧照,扛火箭筒的学生装女孩并不是重信房子。
“巴勒斯坦青年运动”在推特上欢呼:“她是巴勒斯坦人民和奋斗的同志。”,许多阿拉伯人也在为她重获自由进行庆祝,毕竟日本赤军也曾被称为“阿拉伯赤军”。
爱尔兰反帝社会主义者专门制作了一面新旗帜,向她致以“红色的敬礼”,当年,“爱尔兰共和军”与“日本赤军”都被西方定性为“恐怖组织”。
之前我写过“日本赤军”与重信房子一些往事,不过,有不少网友觉得不够深入,特别是“日本赤军”与日本共产党的关系方面。
“日本赤军”作为一个左翼激进组织,为什么不受日共领导?为什么重信房子这些人会被称为“新左翼”?这得从战后日本说起。
路线之争
日本共产党在日本军国主义时期遭受过残酷迫害,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后,日共恢复合法行动,一些流亡海外的领袖也纷纷回到国内。
尽管日本处于美国占领军管制之下,但左翼作为一个整体还是得到了广泛的支持,日本共产党花了大约五年时间进行组织重建工作。
1949年新中国成立,给亚洲以及日本的革命事业注入了新的动力。
但日共派系林立,又缺乏真正的领袖人物,内部存在着各种政治倾向,无法制定一条真正的路线。
日共有一派主张武装斗争,通过城市暴动摧毁日本政权,还有的认为应当学习中共,走“农村包围城市”道路。这些派别准备了武器和地下网络,成立了“山村工作队”,准备让青年党员干部进入农村发动群众,开辟革命根据地。
但日共领导层一些人物却主张走“议会斗争”路线,双方争论不休。
1955年,日共在东京召开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主张武装斗争一派被斥为“左倾冒险主义”,会上通过决议确立议会斗争路线。
之后,虽然一些有声望的日共党员当选为国会议员,但对于年轻人来说,这无异于是一场令人震惊的背叛。
这样,与日共渐行渐远的这批人就成为了“新左翼”。当时,中共和苏共都没有给日共什么压力,因为日本情况特殊。
经过五年后,1960年1月19日,日美签署了新的《日美安保条约》,日本成了美国的政治和军事附庸,日本失去了自我解放的希望。
轰轰烈烈的“反安保运动”在日本全国展开,包括极右翼也参加进来,目标“反美帝、反驻军”。
新左翼成立了“全学联”(全国学生联合组织),这些人又在1968年催生出了“全共斗”各派。
1969年爆发了东京大学占领安田讲堂事件,校门两侧写着“造反有理”和“帝大解体”,不写“东大”写“帝大”就是指日本帝国主义还没灭亡。
“全共斗”这一代人的运动到了1972年达到高峰,一些人去了海外与阿拉伯人联手用极端手段打击西方国家(日本赤军),另一些人留在国内抗争(联合赤军)。浅间山庄事件后,联合赤军被警方打败,走向衰亡。
日本共产党在做什么?忙着议会里的事情,他们与“新左翼”运动因为路线分歧形同陌路。
日共问题
本来日共应当站出来去领导“反安保”运动,但日共实际上是退缩了。
除了在国内搞投机主义,日共在国际也是如此。
但日共又很喜欢刷存在感,什么事都要掺合,却总起不了作用,又老是想别人以为它很重要。
中苏论战一开始,日本共产党就开始摇摆,想在中苏两党间保持平衡。随着中苏裂痕扩大,日共的平衡策略不再管用。
1963年,日共内部出现了以议员志贺义雄为首的亲苏派,得到赫鲁晓夫的青睐,志贺甚至单独跟苏联驻日本大使馆联系,有篡权迹象。
日共领袖宫本显治打击了这一派,这激怒了赫鲁晓夫,苏日两党关系降止冰点。于是,日共向中共靠拢,但中共对日共并不热情。
1964年,赫鲁晓夫倒台,勃涅日列夫上台,苏日两党关系有了改善可能。
1965年7月,“赫尔辛基世界和平大会”在芬兰召开,邀请日共参加,日共在会上表现不错,苏共又邀请日共参加了古巴哈瓦那“亚非拉团结大会”。
在这次会议上,苏共对中共进行了无端指责,日共选择了沉默。
回国后,日共觉得自己重要性增加了,可以成为亚洲代表,它向全世界喊话:“大家要联合行动起来,帮助越南抗击美帝!”,以响应苏共。
同年11月20日,中共在《人民日报》发表了《驳苏联领导的所谓”联合行动“》重磅文章。
日共觉得不对劲,于是在机关报-《赤旗》上发表了一些自我解释的文章,试图消除中共“误解”。
1966年2月1日,《赤旗》将报名改为汉字(1928年创刊时就是汉字,后来又取消了汉字报名),这个细节被莫斯科解读为日共在向中共示好。
接下来日共向中共表示要加强沟通,1966年3月,宫本显治亲率日共中央委员冈正芳、不破哲三、砂间一良、上田耕一郎等人访华。
这本来是日共一次非常好的机会,它可以成为中苏两党的传信人,两不得罪。但日共却没有把事情办好,又造成了自己的分裂。
日共代表团先在中国各地参观,抵达北京后,宫本显治与刘少奇等中共领导人举行了会谈。
在双方互相体谅后,达成了《联合公报》草案(不公开批评苏共)
周总理设宴款待了日本客人,《联合公报》草案谈判周总理没有参加,因为这是党对党的事务,总理只是礼节性的欢迎他们。
《联合公报》草案要点:
一、应中共中央委员会邀请,日本共产党代表团访问北京,受到了热烈欢迎。
二、访问期间受到了毛主席接见,并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谈话。
三、两方一致认为美帝国主义是最凶残的敌人,要坚决与之斗争到底。
四、中日两党坚决支持全世界受压迫人民革命斗争。
五、反对大国沙文主义,修正主义,分裂主义。
六、支持中国人民解放台湾省,反对”两个中国“阴谋。
七、其它事项。
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关键是第二条,日本人耍了个小聪明,其实毛主席当时在上海,并没有接见日共代表团。日共为了显示其重要性,加了这一条。
日本人坚持加上这一条后,毛主席就同意他们来上海会面,因为《联合公报》不能出现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1966年3月29日上午11时至12时半,毛主席在上海接见了日共代表团。
其实,毛主席心情并不愉快,他不喜欢日共这种小聪明。
毛主席听完宫本显治关于不点名苏共的解释后(要斗争也要团结苏共)说:
谢谢你,我没有什么话要讲了,只想讲几句话。你们这种态度是受到苏共领导欢迎的,这是第一句。但是我们不欢迎,这是第二句。
最后,主席表示:联合公报不发表了,双方都没有精神负担,轻松愉快。请向野坂参三同志(日共主席)问好。
日共代表团没想到到了上海是这个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只好带着遗憾回国,但日共始终没有认识到自己长期犯下的机会主义错误。
回国后,日共山口县书记福田正义写文章狠批宫本显治,日共中央在9月解除了他的职务。
福田正义干脆与山口县的另一位干部原田长司宣布成立”日本共产党-山口县革命左派“,打出毛泽东思想大旗,应者如云。
接着,从山口县到东京,毛泽东思想成了批判宫本机会主义和修正主义集团的最有力武器。
在8月召开的日共九届六中全会上,中央委员西泽隆二号召全党团结在毛泽东思想旗帜下进行活动。东京大学进步学生成立”日本红卫兵“组织。日本前首相菅直人就是在这一时期加入了日本红卫兵。
日共领导层在国内和国际上的投机面目被揭穿后,完全站在了“新左翼”的对立面。这就是上面提到的日共无法领导“反安保”运动的根本原因。
当时全日本的学生,青年人基本上都站到了日共的对立面,日共一边害怕被抛弃,一边又担心日本政府会怪罪他们,于是,《赤旗》不断发文章替自己澄清,恶毒攻击学生。
1967年6月18日,《人民日报》发文《诽谤玷污不了战士的荣誉》全面肯定了自1960年以来的日本社会反美日安保条约斗争,把日本人激动坏了。
中日两党关系彻底决裂,日共投靠了日本当局,成了美日资本集团应声虫。这更是激化了青年人对美日同盟的仇恨,赤军的出现,将斗争推向了高潮 。
1971年中美关系解冻,国际格局出现了重大变化,1972年日本“新左翼”激进派主要战场转移到了海外。
虽然重信房子这些人已成为记忆,但这段历史应当铭记在日本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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