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消失了吗
奥密克戎似乎消失了。
媒体和社交网络没人再谈论它,“阳”字从朋友圈消失了。
要不是几天前,一位微博大V调侃身边阴着不敢出门的朋友,称其为“阴显小人”,引起了争议,人们可能也忘了,生活中还存在对新冠感到紧张的人群。
遥想一个月之前,我们的生活是另一番景象。
彼时,奥密克戎犹如台风过境。根据国家卫健委数据,短短一个月(12月8日到1月12日),医疗机构统计的在院新冠病毒感染相关死亡病例就有59,938例。
全国在院新冠病毒感染死亡病例变化情况,从2022年12月至2023年1月,日死亡病例最高达4273例/截自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退烧药一剂难求,所有人都在讨论“杨康”和“杨过”,专家和媒体还对奥密克戎的子孙忧心忡忡。
但现在,很多人产生了一种错觉:新冠消失了。
它去了哪里?答案其实毋庸置疑,新冠没有消失,它哪也没去,还在等着卷土重来。
但这种集体心理写照的转变,值得一说。
新冠未曾消失
“新冠消失”,这种直观感受不难理解。
病毒要传播,首先要找到属于它的易感人群。在某个区域、某类人群中,当病毒发现自己没人可传时,它只能另谋出路。
感染所产生的抗体,叠加疫苗接种的抗体,会阻隔病毒的传播,由此构筑了一道群体屏障,即便那些没阳的人,也得到了暂时的保护,由此,新冠大流行的声势就被压了下去。
在春运期间,疫情没有再次掀起高峰
这就是为什么,在春节人员流动如此密集的情况下,疫情却没有再掀高峰。专家们普遍认为,这道屏障能保护我们3-6个月。
趋势在变好。
中国疾控中心数据显示,2023年1月5日,在院新冠病毒感染者达到了峰值,为162.5万人,随后持续下降,1月30日下降至14.4万人,较峰值减少了91.1%。
北京的采样检测数据显示,截至1月底,北京处在一个散发病例的状态。2023年1月23日至29日,阳性率为5.08%。此外,湖北、四川、山西等地均表示,新冠高峰已过、未出现反弹。
流行毒株也没什么异常。
监测结果表明,眼下的流行株,主要还是BA.5.2.48、BF.7.14和BA.5.2.49,未发现新的变异株。在国际上闹到人心惶惶的XBB毒株,也没有在中国取得传播优势。
全国新型冠状病毒变异株变化趋势图,BA.5.2.48、BF.7.14和BA.5.2.49为主要流行株/截自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但新冠消失,是一种错觉。
根据2月4日中国疾控中心公布的最新疫情数据,2月2日,全国仍有98742人因感染新冠而住院,其中重症有7918人。1月27日至2月2日期间,医疗机构记录的新冠相关死亡人数为3278。
也就是说,新冠只是进入了低水平流行的状态。它的目标,是那些被免疫屏障排斥在外的人,尤其是患有基础疾病的老年人。
这不仅不代表新冠消失,恐怕也难说它从此将远离我们的生活。
产生错觉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新冠不可能就此罢休。有一天,奥密克戎的子孙们,或者某个全新的变体,会卷土重来——纵观世界各国,新冠感染潮永远呈现“高峰-低谷”相互交替的态势。
这种此起彼伏,是病毒进化与人类抗体博弈的结果。
世界各国的新冠感染潮呈相互交替的态势
但是,眼下,我们大多数人处在正面交锋后的休战期,这给了我们一种切实的经验。这种切实感,锚定了我们自身的坐标,使我们得到了某种参考,去想象一种走出新冠时代的可能性。
这是第一次,我们想象(或者短暂经历着)新冠的不存在,这不仅是生物遗传学的意义,也有社会规范层面的意义。
进入春天?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或许会进入新冠史上最安全的一个春天。
走过这个冬天,人类便进入新冠大流行的第四年。如今,讨论它如何结束的声音,越来越多了。
今年1月底,世卫组织召开紧急委员会议。该组织仍认为,疫情仍是“国际关注的公共卫生紧急事件”(PHEIC),但又说,大流行病正处于一个拐点——对新冠的高度免疫力,开始限制其影响和范围。
不过,该组织也提醒各国,必须保持警惕。
韩国的室内口罩指南被撕下,据防疫当局透露,从1月30日开始,除医疗机构、药店、交通工具外,将解除解除室内口罩令
如此评估,很快得到了不少国家的跟进。同一天,美国总统拜登宣布,将在 5 月 11 日结束自己的新冠大流行紧急声明。美联社报道说,拜登早在2022年末就考虑了这个决定,但碍于冬季流感的爆发,推迟了。
很快,韩国也宣布在5月彻底废除口罩令。日本也计划同时间下调新冠的危险级别,与流感等同,届时,日本政府不会再因为感染高峰而发布“紧急事态宣言”。
也有研究人员提出批评,一些专家认为,当前,这场大流行,依然远超世卫组织界定流行病紧急状况的法律标准。
2020年1月30日,世卫组织授予新冠为PHEIC,称其为史上第 6 次最高级别警报。授予和解除 PHEIC,事关重大,会引发国际行动和资源重新定向。
例如,世卫组织的紧急状态,会强迫成员国报告感染病例。与此同时,它给全球社会的信息也是很值得琢磨的,于国际航空、流行病研究人员、药物开发和疫苗制造而言,各自意味着什么?
世卫组织传达的信息影响着许多方面
世卫组织后来又提醒了,当前新冠大流行依然是PHEIC。
然而,尽管宣布下调新冠的危险性,但日本过去2个月并不好过。眼下,该国正在迎接第8波感染高峰。2023年1月至今,死亡人数飙升,是此前未曾有的境况。
不过,在另一些国家和地区,一次次感染潮后,新冠显出一定的疲软。
这场较量,有短兵相接的惨烈,也有休战时刻的安宁。有的走势明朗,也有的仍深陷泥潭。
终局如何,还很难说。
走出新冠
三年前,新冠疫情刚开始,我在南风窗的一篇文章中谈到新冠的终局:
“我期望它的严重程度会下降,社会动荡会减少。新冠疫情可能会像今天的流感一样,它最终会变得如此平凡,即使有疫苗,大部分C世代(Covid-19)的人们,也懒得去接种。”
三年过去,新冠的走向,正在接近我们的假设。但远远没到“懒得接种疫苗”的程度。
“懒得去接种”,蕴含着一种稀松平常,也意味着风险考量上的“不足为惧”。我想,这是新冠结束的方式之一。
《流行病:如何预防流感大爆发》剧照
大流行病的结束,不仅关乎病毒是否消失在人们的视野,疾病症状是否减弱,传播是否中止,更不完全是政策制定者的一纸声明。
大流行病如何结束,在于普遍意义上的“人”。至少,流行病历史学家倾向于这样想。
当公众从避免接触病毒,到普遍性的“接受暴露”,这意味着,我们走出了大流行病。
“避免接触病毒”,好理解,无非是封锁、隔离、检疫、口罩等措施。“接受暴露”相对复杂,既关乎个体的态度与取舍,也在于病毒自身的变化、感染后果的风险平衡。
地球本质是一颗病毒星球,我们呼入的氧气里,有十分之一是病毒。大多数病毒,不会引起症状,少部分病毒,可能会带来轻微的不适。我们能接受这种“暴露”。当然,这是极端的情况,风险与效益甚至不成立。
至少,我们还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需要慎重平衡新冠带来的风险与后果。
谁来决定这一点?恐怕谁也决定不了。
走出新冠,意味着一个社会范式的转变,是整个社会生态所推动的:政策制定者、公共卫生专家、研究者、媒体,还有公众。
走出新冠,是由整个社会生态推动的/《在一起》剧照
奥密克戎主导以来,风险平衡的另一端,正在倾斜于占大多数的非高危人群(主要是年轻人,社会经济效益的主要贡献者),这是全球趋势。
毕竟,年轻人再感染的重症率,非常之低。
去年9月,《柳叶刀》刊登的一项研究表示,99.17%的二次感染都是轻症。美国CDC监控的数据是,今年冬天,18-64 岁年龄组中,新冠与流感的急诊室就诊率和住院率相当的。
“暴露”的可接受程度,已经非常高了。
但对于高危人群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在美国,65 岁及以上的人占人口的 17%,却承担新冠死亡人数的 92%。
全世界都不例外。
中国国家卫健委公布2022年12月8日至2023年1月12日的新冠疫情数据,其中,新冠病毒感染的重症患者中,60岁及以上的占89.6%。
当前,日本第八波疫情死亡人数创新高,也正是由于老年人感染者的激增。
所以,社会范式的转变,这些高危人群,是绝对不可以被抛下的。
这不仅关乎社会公平与正义,也是一个复杂的现实问题。
不论新冠感染潮如何起伏,高危人群都不可忽视/《流行病:如何预防流感大爆发》剧照
新冠有两种进化策略,一是持续旅行,不断感染世界各地的人,以扩大自己的进化优势。
一种是安营扎寨,长期感染免疫功能受损的人群,主要是基础疾病偏多的老年群体。
当新冠决定暂时蛰伏的时候,这类高危群体,是最好的攻击目标,也是它卷土重来的温床。
又因为,避免新冠重新抬头,在社会规范上阻断其再度传播,是徒劳的。所以,针对这些高危群体的严重疾病,提供高保护力,比如特效药、针对老年群体的疫苗接种,可能是公共卫生领域和医疗界需要面对的主要问题。
只有平衡了这一整套生态系统,全方位推动这一社会范式的转变,我们才有可能企及一个活力全面恢复的社会形态,走出新冠,才成为可能。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编辑 | 江江
排版 | 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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