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版《三体》的成功出乎很多人意料，豆瓣超过 23 万人打出了 8.3 的高分，最严苛的原著党和看热闹的路人观众同时得到了满足。
《三体》作为中国科幻的扛鼎之作，影视化改编却命途多舛，读者高呼「不要拍摄，不要拍摄，不要拍摄」。
但是当日光灯管般闪烁的宇宙、像扑克牌一样地摊开的巨轮、三千万秦兵组成的人列计算机在华阴老腔伴奏下运算、还有形不似却神似的史强，一一在屏幕中复现，我们终于看到了一种东方文化视角的科幻类型，它可以完全不赛博朋克。
《三体》主创团队究竟是如何用视听语言来呈现原著的科幻感的？上周我们奔赴北京，与《三体》导演、制片人在内的主创团队进行了一次深度交流。
以下是整场专访的文字内容，为清晰达意，文字经过编辑和浓缩。
Q：三体在中国科幻作品中有很特殊的地位，团队接触到这个项目的时候，会不会面临更大的压力？杨磊：我没什么压力，因为白一骢（灵河文化 CEO、电视剧《三体》总制片人）是 2019 年跟我说这件事，我当时是懵的。因为《三体》对我来说，我是重度粉丝，会经常没事就拿出来翻一翻，虽然这个项目之前一直都听说要做，（但）我没想过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就是个粉丝。白一骢跟我说拍《三体》，我说你给我点时间，我去看一眼。后来我跟陆贝珂（视觉导演）说，他是我的十几年的合伙人，也是（三体）骨灰级粉丝，他是恨不得台词都会背的那种粉丝，他就说「要找你接，你快接，怎么还不接」，我说「你让我回去再想一想」。比如说人列计算机这场戏，他在看每一遍的时候都会去想，「如果这个事情要他做的话，会怎么做」，他都会想一遍。后来我把书又反复翻完之后，觉得我作为导演要思考的问题都想完了。我就跟白一骢说：我得干！我是重度《三体》粉，我是来捍卫《三体》的，这是我的职责，我作为一个《三体》迷，我又是一个导演，我一定要把这事干了。后面拿到剧本一看，田良良（电视剧《三体》总编剧）写的剧本真的好，我们在这个剧本的基础上面开始研讨、做工作。作为粉丝一干就是四年。反正所有的工作，全部推掉，就因为这件事。死磕到底，我作为粉丝一定要死磕到底，这就是一个心态。Q：在改编过程中，从小说的文本到视听语言的转换，里面必然是要做取舍的，其中有哪些很难做取舍的地方？
汪淼倒计时回到家，跟他老婆说话那些戏，我们拍了四个小时。
我们进剧组的第一天，提出了一个要求，叫「用现实主义的方式来拍科幻」。我记得古筝行动切船那段，（在原著里）好像都没有到一页纸，但是那种描述的冲击，给我特别强烈的感受。那种船安安静静地在经过那两个柱子的时候，没有任何响动，然后船慢慢过去，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非常紧张，到底是切了还是没切，不知道。
汪淼在望远镜里面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就那一下，对我来说冲击力极大。包括我们在制作船撞向岸这个场景的时候，书里描写是，「像扑克牌一样地摊开」。这是特别重要的话，我们一定要把「像扑克牌一样地摊开」这个画面做出来，但现实的物理情况是什么样？没有现实的物理情况，我们做了两个月应力学分析、动态分析，用整个电脑模拟了整个这条船，把它切成 50 公分，然后让它撞岸。
发现它会打卷，一蹭到岸之后它就会翻起来，之后所有东西都在打卷。后来我们真的搭了一条船，是用钢板搭的，搭完之后切，切完之后拿挤压机挤，再把每片挤完的东西再焊回去，这在整个美术置景（应用）中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非常复杂。Q：您认为一个优秀的科幻影视作品，它是怎么样的？在你拍完三体之后，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没有不一样？杨磊：科幻片这种类型的电影是舶来品。我很小的时候在电视里面看《星球大战》，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这些西方舶来品来了之后，就慢慢地对它分类。有「太空歌剧」，譬如《星球大战》；有「赛博朋克」「蒸汽朋克」「废土」等等。通常，我们只会看到它的外衣，早期有些同行想拍一部科幻片，会说「我要拍蒸汽朋克」。大家就把螺丝钉、齿轮弄来了。蒸汽朋克是西方蒸汽时代的一个科幻解读，那个时期的科幻状态，我们没有。我们的基因里，哪里有蒸汽朋克这个概念。当大刘的《三体》出现之后，我看到了我们的自信，从中国人的角度出发去写我们的科幻作品，这个是非常重要的，「终于站在了一个中国人的角度上，不用去模仿任何一种形式」。它没有任何分类，它就是我们中国自己的科幻，我们要表现自己的一个文化自信，科幻文化自信。Q：在咱们这次三体电视剧的创作中，您如何看待技术在这部剧集中扮演的角色。杨磊：三体本身很特殊，代表着人类未来对科技的想象，恰恰在第一部的故事中，它又是一个发生在现实时空的故事。所以我们加入了很多以前没用过的技术，包括我们当时用 8KVV（指 RED MONSTRO 8K VV 数字摄影机）。当年看来，比较早在电视剧中大规模去使用。还有 Previz 动画（全称为 Previsualization 动画，影像分镜），我们在做特效设计和一些重点、难点场面时，会把所有 Previz 动画在前期做完。整个游戏部分的拍摄，完全是采用真人动作捕捉，加面部扫描，再加纯 CG 动画制作的方式一起来完成。我上大学的时候的大学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论科技与影视的结合」，那时候也比较迷恋这个事，没想到现在这么大量的运用。汪悍贤：在三年、五年以前，这套制作方案在整个中国的电视剧工业体系里是非常陌生、非常新鲜的东西，今天能看到我们整个行业的飞速发展和进步。Q：剧版《三体》开播以来，观众对于画面的美学表现有着很高评价。可以分享一下在这部剧中，艺术创作，尤其是从影像呈现上面的创作初衷、方向和亮点吗？杨磊：他们以前原来也问过我，说「这么多类型，怎么统一？」从 1-5 集的「幽灵倒计时」，我管它叫「心理恐怖」，6-10 集，我们管它叫「刑侦探案」。从「幽灵倒计时」1-5 集这个过程中，我们怎么让观众和汪淼同频来感受到这种气氛呢。我们选择用大量饱和色光，暗房里的红色、窗口外的霓虹灯，还有各种各样的广告牌。汪淼在这个时刻不停被智子影响，我希望让观众有个同频的感受。这些饱和光，我记得当时在暗房那场戏，我在调光室里面调了 2000 多次，我也是崩溃状态，觉得屋子里待着，心里很难受。同时我们用低沉且没有旋律的类型音乐来烘托出心理恐惧的感觉，让观众有个同频的感受。汪悍贤：我们前期花了很大精力和时间去做这方面的研究，包括导演的工作台本也特别详尽。杨磊：因为《三体》（风格）杂糅，要把每一种类型都帮它分开。我那天开玩笑说，「我这特别像电影学院的导演系考试。」Q：这部剧基本主要角色全是自己的原声，观众普遍反馈的结果也是喜欢原声，您对原声满意吗？杨磊：原声是这个戏的基础，如果声音上的质感不够，很难沉浸到剧里。所以我们选择演员的时候，一定是要（选择）拥有现实主义表演（能力）的演员，对白也要大范围地保留他们现场录音的台词。Q：在制作过程中，有没有考虑过用什么样的一种声音，去代表一个科幻的感觉。杨磊：如果我们去拍一部科幻片的时候，心目中总是怀着科幻这个概念的时候，容易跑偏。我们对科幻概念的很多理解，都是舶来的。所以不要聊科幻的事，要聊 2007 年啥样，1969 年啥样。我们刚才说我们这个《三体》有大概十几种类型语汇，所涉及到的音乐都是不一样的。Q：杜比全景声版本的《三体》，有没有达到或者超出你们预期的最后效果？我老跟别人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别在一个很纷乱的环境下，或者吃饭的时候去看」。因为《三体》本身这个小说是有门槛，大家都知道这个门槛。如果你用一个不符合观看这种影片的设备去观看它的时候，是极其无趣的。像是「红岸基地」第一次发射的时候，我记得设计的时候，声音是有很多层次的，比如大型巨型齿轮的「咚咚咚」，液压机械设备在里面「噌噌噌」的声音，其实分了很多层，但用普通手机观看，你很难感受到有那么多的效果。包括在「古筝行动」章节，那音轨简直壮观，300 多轨。画面里所看即所听，你看的时候那个声音细节就会出来。我觉得这是特别有趣的旅程，《三体》有一些外延的哲理、人生观、价值观的东西，所以最好是用杜比认证的设备来观看，会带来更多刺激。我真心觉得看《三体》需要仪式感，有一次我去当课程嘉宾，主题是「《三体》中的哲学」。我确实觉得它有特别强烈的哲学思维，每次看，都对世界有新的认知。我觉得最好能够平稳心态，放松心情，然后找一个沉浸的地方好好观看《三体》。Q：咱们在《三体》制作过程中，使用杜比视界和杜比全景声两项技术有何初衷和机缘？汪悍贤：《三体》这个项目太特殊了，IP 小说也好，电视剧也罢，我们觉得它就是站在巅峰上的一部作品。更该要有这种好的视听还原手段，让观众去体验。腾讯视频的产品技术正好能借助杜比实现更好的视听体验。杨磊：对我来说也是一次探索，整个《三体》剧本很少有台词推进场，观众看的时候会觉得没有信息量，于是我们很多时候是用视听去推进（剧情），这在电视剧的表述环境中是少见的，此时观众就更需要追求完美的视听感受。Q：三体这么一个宏大气势的科幻，您在做这部剧的声效上面的挑战和难点是什么？罗会勇：挑战确实很大，我们做科幻剧的经验还是挺少的。《三体》是真真正正的科幻片，很多东西之前没接触过，全靠自己的想象，（最大的挑战就是）还原导演对场景的设定，同时贴合现场的氛围。声音预混过程中，要重新做声音设计，譬如怎么把 2007 年的气氛体现出来。我们找到了收音机、广播的声音去尝试，一点一点体会。还有古筝行动，轨道非常非常多。里面涉及到细小钢体落地的声音，还有那种大型钢体被挤压、摩擦的声音。Q：能否透露下一部作品的一些最新的信息，未来您觉得会再次使用杜比技术吗？汪悍贤：在我们的生产和制作流程上，可能也会对它进行更好的优化和更早的准备。Q：当您第一次看到杜比视界版本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可以分享一个印象最深刻的场景吗？王晨亮：印象最深的场景，是第 5 集进入宇宙闪烁的阶段，加上 HDR 具有高亮度和高宽容度，带来的震撼会更加强烈。
杨磊：我初次观看时，还是有些小小的担心，因为这个戏和其他戏相比，所要表达的东西有点微妙，有点不一样。看完感觉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杜比视界那套解决方案保留了很多细节。印象深刻的，是红岸基地发射那场戏，叶文洁第一次走进红岸基地，看到发射的那场戏。Q：在不同设备上，杜比视界版本呈现出来的效果，是否符合您的创作初衷？杨磊：在一般调色版本中，不同设备会有不同的表现，差距还蛮大的，但杜比视界在色彩上差距非常小，它有一套自己的算法，唯独是亮度上会有一些微弱的差距，但是我觉得对于观众来说应该是完全可接受范围之内的，色彩几乎 0 差别。王晨亮：我每次制作完之后，就在不同终端去看，它是不是符合我原本的预期。这些画面在电视终端呈现，因为电视的面板的解析不一样，会造成 SDR 和杜比视界有巨大的差异，杜比视界比较还原创作者意图，在不同的电视打开杜比视界，它的差距都比较小，但是对 SDR 的解析就千差万别了。况且现在的手机都可以去拍摄杜比视界，任何（电视剧）都可以制作成杜比视界格式，只要你想。鸣谢：杜比中国
采访：李超凡
摄像：郭永权
剪辑：鲁西哥
编辑：王志劭点击「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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