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把婆婆告上法庭,还公开审理,可是个天大的新闻
母亲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外祖母在世,母亲读教会办的洋学堂,外祖父虽不同意,也没办法。母亲10岁失去护佑,外祖父声音就大了:“女子能认字,能读书写字,能解个闷就得了,难道还去考个女状元嘛?”外祖父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
外祖母去世后,外祖父一门心思主理宗教侍奉,他以虔诚之心淡漠中年丧妻之痛,他不再参与任何家族经营,大权都交给大舅,由大舅母主理内政。于是,从母亲13岁,家里就张罗给她挑选婆家。
大舅民主,把大排行九位兄弟都召集起来商讨唯一妹妹的婚事。一派秉承外祖父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主张哥哥们做主。另一派受西式教育的,比如像九舅读了大学的,最反对封建婚姻包办,力主让母亲自由选择,不能走封建婚姻老路。原来,曾外祖父给九舅预订下一门婚事,是他结拜兄弟的孙女。九舅是民国早期大学生,学业人品都好,有自己喜欢的女子。老式家庭的婚约,在新青年面前根本行不通。
他抗拒了几年,在曾外祖父去世前,还是被迫成婚。他每天磨磨蹭蹭,不回自己房里,一天到晚耗在外祖母房里,赶也赶不出,撵也撵不走,他就耗时间陪着外祖母做针线。他有自己的小算盘,坚持不与新婚妻子同房,想让新婚妻子死了心,最终达成一纸休书离婚目的。没成想,半年后这位平时一声不响的文静女子,竟然趁回娘家的机会,将九舅和外祖母一同告上了法庭。
这关外祖母什么事?原来九舅的逃避,久而久之使对方深深怀恨在心。她告外祖母破坏婚姻罪。民国时期诉讼到法庭离婚案件不多,男女双方都考虑再婚,尽量低调行事。离婚把婆婆告上法庭,并公开审理,可是个天大的新闻,大小报章铺天盖地。外祖母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知哪里飞来横祸,而且是阻碍儿子婚姻的恶婆婆——“天天不让儿子回自己房间睡觉”,整个北京城大街小巷尽人皆知。
最难为外祖母的是,如果不认罪,九舅就得继续与这尚未同房女子继续下去,这桩婚姻必成为事实婚姻。九舅长跪在外祖母面前:“妈!这是我一生的幸福,求求您。”可认了罪,这么大个做粮食加工批发生意的家族,这恶婆婆的名声,上上下下,人前人后,往后可还怎么抬得起头?
“偌大的北京,怎么就容不下我一与世无争的老太太呢?”外祖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卷进这场官司。
“这哪儿有我说话的地方?”外祖母实在冤枉,就在案件审理短短数日,她瞬间就白了头。这些委屈无法诉说,也没地方辩解。最后外祖母输掉了官司,法庭上认了罪,被罚了款,赔偿了女方经济及精神损失费。民国法庭审理程序丝毫不马虎,新闻报道全程跟踪。
外祖母嘴里总念叨着:“你说这可怎话儿说,一辈子没做过没理没情的事儿,没让人戳戳点点,怎么就画了这么个押呢?”她的苦楚成了心病,不足一年,外祖母就因心脏病在睡梦中去世。
九舅,民国时期北京法院诉讼离婚第一人,夜深时他怀念外祖母,常在睡梦中哭醒。他一直认为自己追求婚姻自主与幸福自由的牺牲太大了,他痛悔自己连累了外祖母,这究竟是谁之罪?他常夜不能寐。
在母亲的婚姻问题上,以九舅为代表的舅舅们坚决最反对包办婚姻,落实起来却没具体可行的办法。母亲所受新式教育程度低,10岁就辍学在家,如何走出家庭?母亲被迫辍学后,常在自家私塾外旁听。九舅就把一位小学弟,介绍来私塾给侄儿们当英文补习老师。补习老师邂逅在花园里读书的母亲,两个年轻人自然而然就越走越近了。没有补习的日子,他们还互相写信,母亲把自己手绘的扇面送给他。暑假结束,他央求在大舅粮店里做账房先生的父亲来提亲。老账房先生说:“咱们家哪娶得了马老爷子的金枝玉叶?傻孩子,就算老爷不顾门第之差,回族女子不外嫁汉人。入赘?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啊!”
母亲终未能免俗,还是被包办了婚姻。前九舅母很快就再嫁了,九舅最终也娶了自己心仪的女子。沸沸扬扬一时的北京首宗法院诉讼离婚案,渐渐被人们遗忘,只有外祖母的“恶”,偶尔还会被人提起。
孙宽:女,回族,新加坡公民。出生于中国黑龙江,祖籍北京。南京大学文学硕士。曾在北京、香港、西雅图、惠灵顿、新加坡等地学习工作。从事过教育、教学、播音主持、销售、公关、管理、投资顾问等工作。现以写作、绘画为主业,定居新加坡。
编辑: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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