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归因，个体努力与未来可能性

01. 电梯故事

有个著名的段子：一群人乘坐电梯从一楼到了30楼。大家各自吹嘘自己的特殊本领，有人说，我上到这么高，是因为在电梯里面做俯卧撑做的好，还有人讲，我是因为一直在电梯里跳，蹦跶地够高。这个段子所指关于个体努力和时代红利的隐喻，固然清晰。但讲段子的人明显开了上帝视角，站在了「电梯」外。这种上帝式站位遮掩了真正的问：毕竟每个人都是生活在「电梯」中在努力的个体，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去看待自身在时代中的境遇？

过去的主流叙述是：一切皆有可能，想要什么就要去争取。人的主动性特别重要。但随着时间推移，人性中的自大和傲慢会得以滋生，并因为境遇结果不错，而逐步被放大。很多事，我们会容易归为这是我应该得到的，因为我很努力了。当外部行业或宏观环境顺遂，做选择容易结果丰饶的情况下，这种现象尤为明显。

试问，我们能不能把过往功劳和各种好的结果，更多的归功于团队、他人、牌照？能不能归功于所在行业中的节点站位，以及国家发展时代阶段呢？你有没有想过，同样很努力的人，如果上述团队，伙伴，牌照，站位，时代稍微有一点不对，他的成就和所得可能就会差很远。

你也许会反问，团队，伙伴，行业和定位不都是自己可以选吗？我的选择不就是我的眼光和能力吗？真的是吗？那请再仔细想想，这些助你成功的外部条件，是怎样和你人生路径产生交汇的。

02. 进化压力

昨天交易门分享了一篇好朋友狗哥的深度好文，再结合同一系列一周前的另一篇文章。我读下来觉得的狗哥观点是：个体呈现出迷之自信，在微观层面上是生理机制驱动的，在宏观层面上最有利于种群的生存发展最高利益的。正是因为有这种利于群体生存优势的进化压力，在个体微观层面生理特征上才会缺省呈现上述特征。

狗哥笔下这种过于自信的个体特征，强调的是在个体行为做事时的动力动机问题。回到开篇的「电梯故事」段子，过于自信的个体特征势必在对过往归因时强调自我努力，这听上去好像无伤大雅，毕竟你都成功了嘛。但一旦结合狗哥在宏观层面进化源头的描述，却让这种自我吹嘘一下变得严肃起来。因为有人成功就有人失败，失败失意者绝对数量还会远多过成功者，成功者可能恰巧在合适的时点进到了红利行业而已。

更为严肃的是，从上述视角看过去，未来要延续成功和好运，就比过去单纯强调自己聪明努力的不确定性更大。毕竟时代的各种变化很难因我们个别意志而转移。这事比「我」的信心来自自身很厉害，自身努力这种内在归因更缥缈而难于琢磨。

正因为如此，很多人这几年开始感受到了极为巨大的焦虑。因外部背景的变化越来越显著，传导到自己所在的行业，影响到自己所作的具体事情，感受也越来越真切。一旦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者已经开始遭遇具体的挫折。如何理解，又何以自处，又成了巨大的问题。

有人说，时代落下的一粒灰，到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这是典型的横向视角在看问题。而从纵向视角来看，人类进化漫长历史在个体基因上埋下那个过于自信的坑，随个体生命的展开，经历不同的境遇，在不同时点和情况下会触发极大的情绪反应。比如在当下，很多人会因上述不受控的时代不确定性而焦虑，或面对行业变化困顿后产生的深度无力感。但在5年前甚至3年前，同一群人表现出来的是一切尽在自己掌握的傲娇。追根溯源看过去，这些情绪反差对比，和顺境时因过于自信，错误归因而不断强化的自我认知，是有因果关联的。

如果之前好的境遇可以归功于自己努力OK，那能否将之后碰上坏的境遇也一并归因于自己的能力不够，选择不好，努力不足？这样的归因解决了双标问题，也就大大减轻了「总有外部势力在针对我」的被迫害感。好坏都归于自己，听起来听简单，做起来可难了，这太逆人性的。前两年才刚觉得自己是天才，这两年就要觉得自己是傻子了？我见了很多人，能做到这件事寥寥无几。

那有没有同样能达到类似效果，但在外界境遇切换时，自我认知不用来回横跳？

03. 未来所在

几年前，有个小朋友跟我聊天。他从美国留学回来，到上海进入金融行业，看似机会很多，打拼几年，自己也非常努力。可却委屈的发现，每次都赶在了行业红利关门的尾巴上，看别人吃肉，自己进去就挨打或者被监管没法做。他最后选择回了老家，找了个政府投资平台踏实做起。最近我问起他近况，事业发展还挺不错的。

这位小朋友身上一个显著变化，就是不再去尝试追什么红利趋势，而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事业融入时代，再踏实向前。从他的经历看，做这种转变其实不算难。那些真正赶上了时代红利趋势的过往成功者，对自身成功的错误归因后，再去转变可能难的多。

我认为，对过去结果无论好坏战略层面的正确归因，是接下来迎接更加不确定未来的真正关键。把过去的所得或教训尽量「归于天」，而不是自己很厉害。不玩「一会儿是天才，一会儿傻子」的二极管式的自我认知蹦极，是人能平静下来的不二法门，也是开启拥抱未来好的可能际遇的先决条件。而对自己，就当成一个和第三者并无差别的客观研究对象，踏实认真去做就事论事，在战术实践层面的回顾改进跟踪就好。

如果不这样做的，而日渐自大傲慢的成功者，可能未来一路走下去慢慢会只剩自己。都不说能不能成事，就这份孤单可能都承受不起；相应的，挫败后对自我认知极为悲观者，慢慢的也就只剩下了自己，眼前灰暗而无力，就这份抑郁可能都承受不起。

其实如果做不到开篇电梯故事中冷静的上帝视角，也没关系。在你的世界中尽可能多地容纳和自己不同的人，多和年轻人、正在踏实努力做事的人打交道。同时不带情绪地客观平视时代的变化。这些是构成未来各种可能性的核心要件。

狗哥所讲种群宏观进化优势的要义就在「可能性」三个字之上。为了无穷尽的可能性，基因绑架了个体去带着迷之自信为种群各种探路。人类整体这么几十万年就这样进化过来的，你剩下的人生也大可尝试这种宏观高级的玩法。

04. 个体努力重探

将境遇更多归因于时代，并坦然接受之后，是不是现在就可以躺平了？反正是跟着电梯上上下下嘛。最近有篇全网很火的文「当资产负债表不想奋斗了」就在探讨这个话题。

在讲清楚个人为什么需要努力前，我们要问第一个问题：个体层面的人是什么？

回到狗哥关于种群宏观进化优势的论述，那个视角说：个体就是为更大范围的种群提供某个可能性的探索。你会问，这不是跟我们一直讲的「人是目的不是手段，人生来自由」相悖吗？人既然是目的，不是手段，必然不甘心于只是作为种群的某种可能性的存在。同时如果我们信仰生而自由，必然不愿意被基因绑架，把自己的人生降级为给种群提供可能性的探路。

其实逻辑上讲，个体先有可能性，才谈得上为种群提供可能性。佛陀诞生之时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我」在这里虽然并不是指狭义的「自我」，但确实提供了崭新全面的视角。「我」即可能性，在这天上地下的广阔空间中展开，在历史未来交界的无垠时间中生发。

我们再问第二个问题：个人为什么要努力？

个体努力，就是可能性的兑现必经过程而已。佛经里面还讲，释尊讲这话前：行七步无人扶持，遍观四方，举手而言。无人扶持下，走、观、手、言。自主努力已然说尽。

回看热文，站在资产负债表视角分析人的不想奋斗，我觉得是一个重要但并非全部的侧面，因人不仅仅只有经济一个维度的可能性面向。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不被负债或者其他什么被动压力推着走的人，要为兑现何种可能性去主动努力？这个问题只能每个人问自己了。而如果真是决定任何可能性都不需要了，就是选择放弃努力躺平，我觉得只是半吊子而已。因为，都考虑到这一步了，完全可以再深入下去，严肃的思考一下，加缪所讲的那个人生唯一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

行文至此，向D2809的英雄司机杨勇致敬，他用生命为我们诠释了个体努力和可能性的深度；也为时隔十年再度向太空进发的宇航员刘洋喝彩，她用人生为我们展示了个体努力和可能性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