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刘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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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他百分之九十可能出过轨，唯一缺少的就是真凭实据。后来，是我爸一锤定音，他觉得严选人踏实靠谱，是个过日子的人。爸爸还有一句话：这过日子啊，过来过去，过的就是人品，人品不差，日子就不能差。不赌不嫖不抠，但，结婚后，才发现，他其实是个超级直男。恋爱那会儿，他也是知道仪式感的，送花、吃饭、路再远也送我回家，直到我房间的灯亮起，他才转身离开。但结婚后，他就像完成了某种任务一样，这些花样，秒没。我为此声讨过，他特别无辜地说：“我自己的，我不也忘吗？既然你记得，可以提醒我啊。”比如，我偶尔半夜突然想吃什么东西，跟严选说了，他就说：“嗯，这么晚吃东西不好。”比如我上了一天班累死累活，见到他说一句：“今天真累啊！”比如我做家务，他在打游戏，我很不爽，于是各种找茬，希望他能自觉参与到劳动中来。他反问：“那我做饭、擦地、洗衣服时，你四仰八叉追剧你忘了？”我说：“你为什么一点眼色都不长，我今天一天都在生气你没看出来吗？”他继续反问：“你心情不好，就说出来啊，我又不是看相的。”但若还想要什么情绪价值，期待点什么日常的小宠溺、小惊喜，那就是自我添堵。至于那种“我不说，你也应该能懂”的默契，更是没可能。而让一个女人戒掉矫情和喜出望外的小期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生个孩子。
生日没有鲜花礼物，结婚纪念日没有被记住，我说“我冷”，他说“谁让你不多穿点”，等等，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家里这些事情，
我不说，他就以为家里没事。我说这个星期六我想给自己放半天假，换个发型，买两件衣服，他说你放心去，我带孩子。闺蜜说：“一切行动听指挥，这样的男人，已经打败全国百分六十加的老公了好吧。”就连严选有时候也一边服从命令，一边跟我这儿邀功：“真的，老婆，你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遇到像我这么听话的老公。”淋巴癌细胞迅速占领了他的身体，医生说没有手术的可能，让我们带他回家，做些他喜欢的事情。一路上，听我讲工作、聊家常，我负责说，他负责笑着听。而且，每次快到家的时候，都会带我去超市，给我买包薯片，或一块巧克力。不知道他在哪儿看到“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于是，跟妈妈走了很远，去帮我寻了一杯回来。后来，他不能出门了，每天估计我快下班了，就站在窗口等我，远远地向我招手。再后来，他只能躺在床上等我回家，不管疼成什么样子，见到我的第一句话都是：“我闺女回来了，快坐下休息休息。”因为有人跟我说，如果听到亲人的哭声，走的人会有牵绊，那样，他就不会去往天堂。我跟他说：“严选，就冲你对我爸的无微不至，为他端屎端尿，这辈子，哪怕你有了小三，我都不会跟你离婚。”从前，偶尔还会在内心对严选的粗心大意与忽略惰性感到小失望，觉得日子过得孤独了一些。爸爸走了，我明白一件事：最爱公主的不是王子，是国王。结果，他说刚好出来办事，路过，就顺路等我一起回家。偶尔，早晨他也说要去我单位方向办事，然后顺路送我上班。问他，他就说：“每天回到家不是做饭洗衣服，就是照顾孩子，二人世界的时间，全靠挤了。”晚间，女儿睡了，从前一定会在床上玩游戏玩到深夜的严选，特意把手机关了。严选刚碰到一个“爸”字，我条件反射一样地直接拒绝：“别提……”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之后，我解释了一句：“再给我点时间。”他没再提爸爸，只是碎碎念了一些他单位的事情，又问了下我单位他熟悉的那几个人。从前，我每次讲这些，他都会不接话茬，或者干脆果断打断：“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干啥。”不知道，他突然变得这么没话找话，这是搭错了哪根筋？而且，从前那么钢铁直男的一个人，如今变得很有眼色。以前每次问饭菜味道怎么样，他都是一句平常的“还行”。但现在，上桌了就各种夸，肉做得入味，菜火候炒得好。还有那放在洗衣机里的衣服，从前就算我放臭了，他也不会主动洗。但现在，他已经开始主动把每天我们换洗下来的衣服，洗好，晒好。当天，他学着人家的样子，准备了后备箱礼，还有亲手做的大餐。严选想等没人的时候再开始他的表演，所以，满脸憋得通红。终于等到没车了，他像做贼一样打开后备箱，嘴里嘟囔的不是“生日快乐”，而是“这真不是我能干的事。”然后，在他有点急促的眼神下，我赶紧拿了花，抱着礼物，迅速逃回了家。从前觉得他在这样的日子毫无仪式感很失望，现在呢，他终于带感了，弄得我们都不适应。但，也觉得这种蹩脚的浪漫，其实有另外一种土味的甜。我跟严选说：“难为你了，心意收到，下次不用这么搞了，让你弄得我都跟着紧张了。”谁知道，他还来劲了，说了一句：“以后，每年今天，都得花点心思。浪漫这事，也是需要培养的，一回生两回熟……”讲故事、看动画、骑大马，全套服务下来，全程耐心投入。严选仿佛比孩子还开心地配合着，任凭女儿把他画的七荤八素，甚至还扎了朝天辫……我一边收拾衣物，一边看着他们疯闹，觉得幸福成功的人生不过如此。最终，我还是问出了那个疑问：“严选，你最近怎么了，怎么突然对我们娘俩这么好？那晚氛围很好，我们卧谈了很久，相互吐槽了一下工作中遇到的那些不如意，互相安慰说：“没有宫斗的职场是不完整的。”“被人斗，说明你有价值，有竞争力。”然后，在互相道晚安前，我问出了憋在心里的问题：“严选，你没觉得自己变了吗？”本来已经躺下的他，坐起身来，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你可算是发现了？”看来我猜得没错，他这段时间的积极表现，很可能就是回光返照。“老婆，跟你说句实话吧，咱爸走了，你很难过，我也一样。”“爸从知道得病开始，就没关心过自己的病，他最牵挂的，就是你……”自从爸爸走后，到今天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我还是一直在逃避这件事。严选抱住了突然间泪流满面的我，背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老婆，跟爸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我心里特别愧疚。别人家的宝，到了我手里，成了草。”直到这天，我才得知，爸爸弥留之际，曾经和严选有一场单独的谈话。爸爸说的全是细节，说他看到严选很会做家务，说他对孩子尽心尽力。爸爸说婚姻无大事，他看到了，严选在细节处，给了我和孩子无微不至的照顾。相反，他在爸爸的表扬里，看到了自己在婚姻里的懈怠。他说自己意识到，他根本就没有兑现当初结婚时，从爸爸手中接过我时的承诺：护我周全，接过爸爸的接力棒，富养婚姻，富养妻子。从不发朋友圈的他，在爸爸去世那天，发了一条朋友圈：“老婆，从今天起，我做你的爸爸。”我感受到了，我说：“你一个直男，能够做这些，我真的、真的很感激。”可严选说：“哪有什么直男，其实，更多时候，就是自私、懒惰、诿责、装死。认真想想，如果咱们的女儿长大了，我也希望她能遇到一个护她一生周全的人，那现在，我就要给她做一个标榜，让她知道，被真正呵护是什么样子。”
我们从来不怕跟一个男人一起吃苦，我们怕的，是他们不成长，不成熟，以“男人至死是少年”为名，在婚姻里一边懒政，一边成为负能量的来源。但，严选确实变了，他尝试着在关怀，换位思考，用行动去践行承诺。一个愿意为别人去笨拙地改变的人，他的骨子里是善良的、温厚的、开阔的。作家余华说：一个人文化再高，高不过善良。一个人容貌再美，美不过良心。一个人才华再好，好不过美德。爸爸的忌日马上到了，我想告慰天堂的爸爸：我很好，请您务必放心，你为我做的一切，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我人生的充电桩、保温箱。一生万物，愿读到故事的你们，都在一段充满善意的亲密关系里，幸福且知足。今日荐读
作者简介
刘小念，一个写故事的手艺人，也是一个二胎妈妈，专写婚姻内外那些事儿，著有作品《二胎时代》《煮妇炼爱记》《创业情侣》等，开设公众号：写故事的刘小念（ID：xgsdlxn），回复“目录”，可阅读所有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