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亿大佬，突然被带走调查

包凡失联那一夜，资本市场失眠了。

2023年2月16日晚，有媒体报道，华兴资本创始人、董事长包凡近日未办公，电话、微信未能取得联系。

消息引发金融和互联网行业的高度关注，天亮后，华兴资本的股价一度暴跌50%，损失约16亿港币。

子弹飞了十天，华兴资本发布公告，确认包凡目前正配合有关部门调查，舆论哗然。据媒体分析，包凡此次失联，或许与前高管丛林被带走有关。

2015年1月20日，深圳一家酒店套房里，三个男人满腹心事，推杯换盏。他们是滴滴打车创始人程维、快的打车创始人吕传伟、华兴资本创始人包凡。

滴滴打车和快的打车，是当时两大移动出行平台，背靠腾讯和阿里，各自承载两大巨头推广移动支付的重要使命。

腾讯支持滴滴，阿里支持快的，双方为了成为“打车大战”的赢家，联合诸多投资机构，累计投入近百亿元。

资本战争白热化，连马化腾都戏言：“双方都不敢收手，一收手就前功尽弃，内伤就死掉了，所以一直死顶着。”

“烧钱大战”接近尾声，为了避免恶性发展，双方合并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但滴滴和快的实力相当，谁当“国王”，成了新的问题。

双方曾多次谈判，无果，于是找到了包老大——包凡。

滴滴总部在北京，快的总部在杭州，不能让任何一方受委屈，包凡把谈判地点设在深圳。谈判前夜，他攒了一个三人酒局，立下规矩，“今晚只谈创业的难处。”

那一晚，程维和吕传伟在“忆苦思甜”和“心酸史”中度过，包凡负责活跃气氛、倾听，让双方放下戒备。

第二天谈判开始时，包凡霸气喊话：“谁也不许走！我管吃管喝。”持续了十三个小时的谈判，最终完成了震惊中国互联网的世纪合并。

包凡何许人也？

他是身材瘦小但精悍的上海男人，眼神犀利，额头突出，嗜酒，嗜车，嗜斗，做事雷厉风行。江湖人称，包老大。

在2015年的互联网合并大潮中，包凡带领华兴资本完成滴滴和快的、美团和大众点评、58同城和赶集网三起并购案，闯出赫赫威名。

无论是早期的互联网弄潮儿——腾讯、阿里、百度、京东、链家，还是近年崛起的理想、蔚来、得物、哔哩哔哩，都曾和包凡创立的华兴资本深度合作。

“资本红娘”、“中国并购之王”、“宇宙第一FA（财务顾问）”等标签，即是行业为包凡加冕的勋章。

这是一个影响中国互联网进程的男人。

名气鼎盛的2015年10月，彭博社旗下杂志《彭博市场》评出2015年全球金融市场最具影响力的50人名单，其中不乏美联储主席、大国政要、苹果CEO蒂姆·库克、投资家巴菲特等。

45岁的包凡意外位列其中，排名第22位，是中国新经济领域唯一入选人士。

彭博社谈到包凡的能力，没有用英语翻译，原封不动给出了“guanxi（关系）”一词。

凭借过硬的“guanxi”，包凡腾飞于互联网的黄金时代，傲视群雄。

“guanxi”曾给包凡带来名誉、财富、机会，但“guanxi”，如今似乎也成了导致此次“被抓”的元凶。

约莫四十年前，一对爷孙每月都身着最好的衣服，光顾上海淮海中路那家“红房子”西餐厅。

用餐时，爷爷总是认真地教孙儿用刀叉，强调仪式感。虽然点的都是简单的食物，但对于孩子来说，那都是满怀期待的假日。

爷爷在混乱年代当过银行家，常常给孙儿讲些旧上海的逸闻和自己的往事。孩子听不大懂，却异常着迷，觉得“挺好玩儿”。

从那时起，光怪陆离的金融世界，在孩子脑海中铺展开来，散发出一股魔力，吸引着他前往。

这个孩子，就是包凡。

1970年，包凡出生在上海的知识分子家庭，父母是外交官，耳濡目染下，他从小拥有异于旁人的胆魄和视野。

父母常年在外，包凡习惯于住在寄宿学校，过起自由自在的生活。性格强势的他，平时没少在学校惹事，仅在小学五年级，就写过52份检讨书。

他总结出写检讨的经验，分为打架、扰乱课堂纪律、上学迟到等类型。有需要时，直接复制粘贴，效率极高。若同学犯错，他同样把检讨书模版分享出来，江湖救急。

时间一长，包凡身边聚拢了不少小兄弟，从小开始建立“guanxi”。

兄弟们会发生冲突，他不喜欢看到身边有人闹情绪，主动站出来调停。没想到调停后，大家对结果挺满意，认他为老大。

此外，包凡还学会了做买卖的本领。那个年代外汇受管制，买不到进口商品，但他却能想办法，拿外汇券在商店买，转手卖给同学，赚个差价。

商业头脑尽显。

1989年9月，19岁的包凡进入复旦大学修读英文专业，随后赴海外深造，获得挪威管理学院商业与经济学硕士学位。

时间来到1993年，学有所成的包凡，如愿踏上著名的金融中心美国华尔街，成为银行家。

接下来的七年里，包凡先后任职摩根士丹利分析师和瑞士信贷经理。他帮助客户进行资金募集、银行借贷、并购以及重组工作，融资超过70亿美元，进行国际并购超过600亿美元。

这段工作经历重构了他对投行的认识，“投行有一种打仗的味道……我每次做一个交易都会很high（兴奋），第二天新闻头条会登我做的项目的新闻，让我觉得我在创造历史。”

创造历史带来的享受，胜于金钱带来的满足，包凡产生了回国的想法。

他履历漂亮，熟悉华尔街的游戏规则，了解美元基金的喜好。换句话说，包凡掌握的经验与资源，是国内投资金融市场所欠缺的，广阔天地，大有所为。

2000年，30岁的包凡回国，加入亚信科技。

这家成立于1993年的公司，几乎可以算作中国互联网公司的鼻祖，先后承建了中国电信、中国联通、中国移动等六大全国性互联网骨干网工程。

包凡归国这年，亚信科技作为第一家中国高科技企业，在纳斯达克上市。被称为“网络三剑客”的新浪王志东、网易丁磊、搜狐张朝阳尾随其后。即使公司没有任何盈利，依旧敲开纳斯达克的大门。

此外，还有不少互联网创业者蓄势待发，腾讯的马化腾、阿里巴巴的马云、百度的李彦宏……

“新经济”来势汹汹，抓住机遇的创业者们像黑夜里四处亮起的星光，从卑微的小老板，一跃成财富新贵，他们汇聚成一团光束，骤然亮相，惊艳大众。

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兴起了。那些创造历史的明星，正慢慢涌现。

在亚信四年，包凡接触了许多中国本土的高科技创业公司。它们几乎都有一个特征——增长速度达到百分之几百，这在过去的传统产业中，闻所未闻。

时不我待，包凡心中萌生创业的念头。

彼时是互联网公司的黄金年代，他没有加入混战，“我没有那种热情，让我去开个网店卖东西什么的，我没兴趣，弄个游戏公司跟一帮小屁孩儿天天玩儿，我也没什么兴趣。人还是要干一点自己喜欢的事吧。”

包凡喜欢创投，决定做中国人自己的投资银行。

对此，很多人说他疯了，民企做不了投行。这条赛道挤满了各方巨头，摩根士丹利、高盛、中金、中信证券……其中，要么是国有控股投资银行，要么是全球顶级投行，前者垄断国企境外上市业务，后者有钱有资源，早早布局不断成长的中国市场。

包凡没有硬碰硬，因为他发现了曲线入场的机会。处于野蛮生长时期，似乎没人从投资银行的角度，为互联网创业公司提供有效的帮助。

权衡之下，他索性放弃业内备受欢迎的IPO业务，先以融资顾问业务站稳脚跟。

2004年，他离开亚信，在酒店租个房间做办公室，成立了华兴资本。公司只有两名员工，一名是老板包凡，另一名是毕业于清华大学的女生，身兼数职。由于条件艰苦，包凡每次见客户，只能在酒店大堂进行。

创业第一年，华兴只接下两个单子。第一个客户，还是前老板介绍的。对方看中包凡银行家的经历，为了揽下这单，包凡免费给人家当了一年的CFO（财务总监）。

好在，艰苦的日子不算持续太久。第二年，包凡做了七个单子，搬了新办公室，广招贤才，到了2006年，华兴俨然成为资本市场的新星。

比较知名的几个融资案例中，千橡科技融资4800万美元、当当网第三轮融资2700万美元、奇虎360第二轮融资2500万美元，华兴都是独家财务顾问。

一言蔽之，他是能给创业公司带来钱的“财神爷”。解决了小型创业公司融资困难，大型机构投资收益低的问题。

包凡和团队

最初闯荡投行圈，包凡形容自己 “一没钱，二没关系”。成功的原因，得益于他的交际能力，擅长处理关系。

包凡常告诫员工“不要只看利益，要重感情”，在华兴内部建立一种“讲义气”的江湖文化。

2005年，包凡结识了光线传媒总裁王长田。双方多次谈合作失败，但在过程中，王长田切实感受到包凡的大局观——既考虑王长田的利益，又考虑投资方的利益。买卖不成，后来两人处成了朋友，“弱关系”变“强关系”。

多年后，包凡入股光线传媒。光线传媒上市时，他获得了30倍的投资收益。

王长田说：“如果一笔一笔地做生意，我付他的顾问费会远远小于股票的利益，但我愿意给他，因为我希望跟他建立长远的关系。他是一个你愿意给他钱的人，你觉得他挣钱是应该的。”

曾经有人问包凡，“你喜欢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包凡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吐出四个字：气味相投。

什么气味呢？

儿时的包凡为了不被人欺负，主动学习格斗。13岁独行张家界，16岁和一群朋友去西藏，他担心路上危险，在兜里揣了把刀，信心满满地出发。来到西藏，发现当地人手一把二三十厘米长的藏刀，他悄悄把自己的小刀扔掉。

2012年，因钓鱼岛事件，国内的反日情绪浓烈，打砸日本车事件频发。包凡看不惯，故意把自己的丰田SUV开上街。他在车里放了一根警棍，慢慢绕着北京国贸CBD转了两圈，料想中的事情没发生，纳闷地驱车回家。

总的来说，包凡追求的，是涵盖勇气、义气、骨气的江湖气。

练完拳击的包凡

包凡有一位公认的好兄弟，叫刘强东。他们相互赏识，彼此成就，两人的情谊一度成为业内美谈。

2011年，京东启动C轮融资，金额是10亿美元，所有人都觉得刘强东疯了。唯有包凡不以为然，在他的推荐下，京东收获15亿美元的融资，度过扩张过程中的关键战役。

刘强东专门发微博致谢包凡，“如此快速完成交易，包总功不可没！谢谢包总！”

刘强东微博截图

2014年，腾讯入股京东，华兴再度担任京东财务顾问。等到京东赴美上市，华兴同样参与其中，作为六大主承销商的唯一中资投行。

承销商想拿下像京东这样大体量的公司，不是件易事。但在包凡看来，事情并不复杂。他给刘强东打了个电话，“老刘，京东上市这事儿，我们也想参与参与。”

电话里的老刘说：“来吧。”

2014年5月22日，包凡出现在时代广场4号纳斯达克MarketSite大厦直播间，目的是见证京东上市。刘强东正在舞台上彩排，看到台下难得穿西装、打领带的“哥们儿”，第一轮彩排结束，他冲着台下喊，“老包，等会儿你也上来。”

当天，京东以21.75美元开盘，以20.90美元收盘，市值达286亿美元，刷新了纳斯达克来自大中华区的118家公司的IPO纪录，

京东在纳斯达克上市

随着京东上市，华兴之名，如雷贯耳。这一年，华兴完成40个私募融资及并购项目，交易金额超过50亿美金。海外市场完成7个IPO项目，以及2个可转债项目，交易金额超过65亿美金，超越过去9年业绩总和。

年底，包凡如此总结道：“2014年，我最累，也很陶醉。”

如果说京东上市，让华兴名声大噪，那来年的三起“世纪并购”，则让包凡的威望和公信力登上顶峰。

包凡给自己2015年布置了作业，“今年是合并同类项的一年，我们只要做成三个项目就行，滴滴快的、58赶集和美团点评合并。”

这个计划在其他伙伴听来，无疑是天方夜谭。结果，滴滴和快的花费21天，58同城和赶集网耗时六周，美团和大众点评用了两个星期。

从左到右：包凡，大众点评叶树蕻、张涛，美团王兴、陈少晖，华兴资本董事总经理王力行

并购的顺利，背后指向的是创始人们对包凡的无条件信任。圈内评价，包凡和华兴几乎可以搞定新经济领域的任何交易。

包凡曾感慨：“欧洲撑起了罗斯柴尔德，犹太人撑起了高盛，央企撑起了中金，中国的创业者们，谁是你们在华尔街的代言人？”

问题没人回答，但包凡本人无疑是最接近的答案。

在包凡辉煌的那几年，华兴资本的财务顾问和承销服务，几乎是中国互联网公司的标配。

有人戏称，包凡承包了网民手机里90%的APP。

2018年，华兴在香港交易所挂牌上市。包凡西装革履，露出招牌式笑容，携高管集体亮相。当天为他站台的，有红杉资本的沈南鹏，雪湖资本的马自铭等。时任工银国际董事长的丛林，同样出现在现场。

互联网的出现，重塑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但经过二十年发展，肉眼可见的是，中国互联网的疯狂扩张慢慢踩下刹车。

早期雷军的风口论，鼓舞了不少创业。

当红利消失，所有人仍趋之若鹜地追赶共享单车、社区团购、电子烟等所谓的新风口，在烧钱大战中节节败退，大家也就亲身体会到雷军没说完的后半句，风停了，摔的还是猪。

华兴资本作为驱“猪”的投资机构，自能体会其中的寒气。

互联网鼎盛时期的“东兴饭局”，已成往事

早年间，当当网创始人俞渝寄语包凡，“中国的摩根就指望你了。”后来，预言似乎在慢慢实现，华兴爆发式增长，包凡同样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要建立一个金融帝国。”

直到近几年，互联网神话消失，华兴的业绩受到牵连，人们将爱指点江山的包凡，与经纬中国的张颖、易凯资本的王冉并列为“岁寒三友”。

截至2021年12月31日，华兴资本投资管理业务的资产管理规模约490亿人民币。较于万亿级别的摩根大通，华兴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2023年开春，华兴再度陷入失联风波，包凡被有关机关带走调查。

据《财新》报道，包凡此次失联，或许与华兴资本前高管丛林有关。2022年9月，上海监管局公布了对华兴证券的监管文件，认为华兴证券存在违规经营，作为董事长丛林被带走谈话。

2023年2月7日，丛林退出华兴证券董事席位。

丛林

丛林是包凡的朋友，加入华兴前，他已经和包凡有业务上的往来。早在2017年10月，身为工银国际董事长兼行政总裁的丛林，向华兴资本批下了一笔2亿美元的贷款。

后来，丛林陪同包凡赴港上市，同月，华兴还清贷款。不久，丛林辞职，与包凡“双向奔赴”。

据《钛媒体》报道，一位接近华兴资本的相关人士透露：“主要与华兴资本控股集团前总裁丛林在船舶租赁业务上的违规操作有关，包凡个人因配合调查被带走。”

包凡是否与丛林的违规操作有关？目前还不得而知，但他受“guanxi”牵连，已经切实为华兴带来负面影响。

包凡曾说过，不怕商业判断失误，最怕人不靠谱，“投资银行买卖的核心就是品牌，20多年建立起来的品牌，一件事就能让你彻底完蛋。”

叱咤商海30年，包凡凭借与人的连接，钩织出华兴的辉煌。经此一役，包凡对于人，或许会有更深的理解。

至于他那个庞大的金融帝国能否成行，还要打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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