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梦想吗，会吓到自己的那种？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3113 篇文章

题图：来自作者。

作者：可希，曾经的大学老师，现在在德国教中文。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也是记者，自由撰稿人。曾游学于英国剑桥，在瑞典采访诺贝尔科学奖评委会成员，出版了两本电子书：散文文集《剑桥往事—他们是我所看见的世界》；采访文集《科学家们都在忙些什么》。希望自己是尽力有趣的灵魂，过写有斜杠的人生。作者公号：牧Studio。

你有过梦想吗，会吓到自己的那种？

我是有过梦想的，我妈描述的是，我小时候指着电视里的主持人和播音员说，我以后要成为她们这样的人。在当时，这个梦想是足以把人吓到的，那个时候电视里的人还遥不可及，大人们自然是嬉笑着打哈哈应付，如果我再执着地阐述，她们则会认真地劝阻：好好上学吧，想点实际的，不要做梦。殊不知短短的 20 来年后，所有的人都能自由地出现在屏幕里，只要你豁得出去分分钟上头条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近听到一个朋友说她青春期的女儿执意要选择学语言专业，以后的梦想是要当一个翻译家，翻译出世界各地的优秀文学作品，传播人类的文明。她用现实的理性絮叨对话青春期的叛逆：“你说你能学翻译专业吗，以后人工智能把翻译这事都做了，你学了能有什么前途，在德国就得学工科啊，特别是你还是个华裔小孩，语言能比得过德国小孩吗？！你现在就是脑子不清醒，必须听大人的劝，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听着她现实理性完美又有前瞻性的分析，感概的只是：又一个看似幼稚却正拼命燃烧着的梦想要被浇灭了，以一盆现实的冷水不留半点余地的方式浇灭。

现实很残酷，充满了完美的逻辑理性，但我觉得，人是要保留做梦的能力的，以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方式。孩子们正在走向的是我们所不能预料的未来，所有基于经验上的理性推理都是合理的，但未来也是一切皆有可能的。

高晓松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在想，为什么诗意和美景只能在远方，有没有可能我顾着眼前的苟且，也把梦想握在手边？

Mikael 是这样的，眼前有苟且，梦想在手边。

Mikael 是我先生在瑞典大学工作时候的同事，跟一群科学家们一起合作，他是最特别的存在，没有高的学历，他凭的是手艺。

有一回我先生从实验室回来兴奋地跟我讲述：Mikael 太牛了，任何奇形怪状的实验设备他都能自己造出来。那时候他在做一个气体燃烧实验，需要在锅炉里加一个非常细小的管道设备，寻遍全网也买不到合适的配件，自己折腾了半天也弄不明白，同事告诉他说去找 Mikael 吧，你要什么他就能给你什么，Mikael 去看了一眼，询问了一番，过了二天就打造出了独一无二的完美配件。

我先生被 Mikeal 的手艺惊叹，他说 Mikeal 在大学已经是个传奇，他不是任何一个科研团队的核心成员，但却是所有科研团队不可或缺的技术顾问。我对 Mikael 的故事很好奇，于是约定他做了一个采访。

有人说，如果你想跟瑞典人聊天，最好给他递上一杯烈酒。与 Mikeal 对话，虽然他手里没有酒杯，但聊起那些他钟爱的汽车足以让他独自饮醉。他如数家珍地给我介绍他数年间打造出的各种汽车，从创意如何产生的，到在制造过程中遇到的种种困难，而他又是如何把这些困难一个一个突破的，他自豪地展示他在汽车展上获得的各种奖杯，说这些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心里冒着火，眼中闪着光。

Mikeal 喜欢自己动手做，因为他喜欢跟别人不一样，他只想成为他自己。小时候，看到任何东西都想把它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他总在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构想，如果是我会把它做成什么样。上学的时候，他搜集不同的帽子，隔一段时间就把头发染成不一样的颜色。别人都穿学校的制服，他却穿造型奇特的长袍。这些表现，都是因为他不想跟其他人一样。我说，这是成为设计师的基本品质。他说，要真正成为一个设计师很难，我还在酝酿我的传世杰作。

Mikeal 是拿着自己的作品来大学应聘工程师的，他的作品是自己设计制造的一辆辆汽车，他自嘲地说：“我没有学历，他们都是博士，我就念完了艺术高中，想去职业技术学校读个汽车工程专业，拒了我三次也没录取。”

在来大学应聘工程师之前，他做了很多不一样的工作，超市打工，送快递，当司机……他的父亲是位卡车司机，他说，父亲不止一次地劝他放弃汽车工程师的梦想，安心过平淡的生活，但又被他狂热的梦想所打动，一边埋怨一边出资给他造汽车。

Mikeal 说来想来大学工作是因为这里收入不低还很稳定，他需要养家还想攒钱继续造汽车，他说应聘的时候很不容易，他是扛着自己设计制作的汽车车头部件来的，在学历和资历上他没有半点的优势，所以只能从每一个螺丝头讲起，证明自己卓越的动手能力。最终他获得了这份职位，他说他会尽职尽责的完成这份工作，因为这份稳定的工作和他放在手边的梦想相关，他还在朝九晚五的打卡上班，他也还在一辆接一辆的造汽车。

我那时的直接感受是，这家人的物质欲望很低，按理说他们俩的工作在德国的收入应该都不低，但是先生告诉我他们自从女儿出生就租住在这个小公寓，觉得在市区很方便就不想搬了，车也不太需要，每天上下班骑个自行车就能到达，太太跟我说她是植物学博士毕业，但是生完女儿以后觉得科研工作太累，教书轻松又时间自由，她租了一个小花园，空闲的时候都在小花园里打理。

有一天我回家，突然发现不宽的街道旁停着一个庞然大物。邻居先生太太站在旁边跟人攀谈，我实在好奇，停在旁边挪不动步，邻居太太看到我，笑盈盈地走过来说：这是我先生的飞机，他打算卖掉，因为又看中了一架新的，我惊得瞪大了眼睛：真飞机？不是玩具飞机？怎么没有翅膀呢？她跟我解释：是两人坐的小型飞机，机翼拆掉了，方便陆地运输；我没有回过神来，先生走过来，看来生意谈得不错，他兴奋地跟太太说，卖出去了，再凑个几万欧，那架新机型就可以入手了。

他见我有兴趣又多聊了一些，他说他在郊外租了一个仓库停飞机，在城市附近有一个民用机场，他们有一个飞机俱乐部，周末都在那飞行训练，他说他已经考到了双人驾驶小型飞机的驾照，带一个人在城市周边上空飞个几圈没有问题。我问他你是从小就喜欢飞机吗？他说从少年时期就有飞行梦了，结果既没有当成飞行员，也没有做成飞机工程师，所以长大以后赚到钱就想着攒下来买飞机，买一架学一阵，又卖一架，然后再想法买架更好的机型，十几年下来前前后后都买了五六架飞机了，他指了指停在路边被拆了机翼的那架对我说，这位朋友陪我的时间比较久，三年多了。我问，飞机很贵吧？他笑了笑，所以得努力工作啊。

从那以后，早上如果碰见他骑自行车去上班，我都觉得他背后有翅膀，随时能起飞。

我究竟热爱什么，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感觉轻盈又富足？

你有过梦想吗，会吓到自己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