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 米圆
内心被击中真就是那么一瞬间。这个感慨来自周蕙，她又唱《约定》了。
在《百川乐时空》，一档“歌手假扮素人唱KTV”的音综。节目组让歌手在80后至05后的听众面前演唱自己的代表作，然后看他们的反应。周蕙唱到中途一度让一名95后小姑娘泪流不止，连张亚东都忍不住抹眼泪。
很难相信《约定》已经竞走24年了。耳帝评价，“如今的周蕙唱得比当年更好，把当年‘甜’印象的一首歌唱得柔情又锐利，穿透力十足，再配上KTV场景与声场的近距感和临场感，所有人都很难不为之动容。”没有说身边即世界的意思。反正自我感知，现在的新生代貌似早被短平快的魔性神曲洗脑，“远古”的金曲于他们来讲，既陌生又晦涩难懂。
所以多少有些意外，节目里连05后的小朋友们都被周蕙唱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问她们为什么，她们说形容不出来，唯有用无数个“好听”以示喜欢。那个95后小姑娘之所以泪流满面是因为《约定》这首歌在她的成长记忆里，在一个非常关键的阶段，带给她了一些幸福或痛苦，很难忘，歌声一起，便将她带回那段时光。听众们最本能、最原始的反应其实也让人意识到好的音乐可不就是这样，跨越几个时代，依然能轻易打到人的心底。这首歌以前是我妈在KTV的必点曲目，那时我只觉得旋律很温柔，如今时隔这么多年，有了一些人生经历后再听到，方知其动人之处，陈小霞的曲、姚若龙的词、周蕙的声音，把幸福与卑微刻画得太入骨。
都知道，这首歌的原唱并不是周蕙，而是王菲。当年选歌时，制作老师在KTV听到了王菲的粤语版，就推荐给了公司，重新填词，让周蕙演绎。至今都有网友为谁的版本更高级而争论不休。个人觉得各有千秋吧，王菲版更像是过来人的回首诉说，比较云淡风轻，周蕙版则是小女人的无限柔情与甜蜜。客观讲，确实是周蕙把《约定》这首歌唱到了脍炙人口的地步。没有轰轰烈烈的旋律，没有为爱痴狂的呐喊，有的只是一个小女人对一种爱情的唯美期许。情路艰辛，争吵的时候要及早喊停，难过的往事不要总提，永远不要让对方担心，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刚出道，周蕙就唱了这么一首被万千红男绿女奉为经典的爱情宝典之歌，婚礼上总能听到。而这首歌所在的专辑《周蕙精选》，销量也超过了一百五十万张。即使在唱片黄金年代，这也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了。不同于千禧年前后的其他歌手，一亮相，专辑封面用的是精修写真，周蕙首张专辑的封面是插画人物，主打歌MV也以动画方式呈现。据说是专门请的国际插画师量身设计。然后这个被称作“蕙儿娃娃”的丹凤眼卡通小人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周蕙的形象。至于她本人长什么样，不知道。这大概也是周蕙出道二十几年，在大众层面存在感并不高的一大原因。当时有一种说法，是因为周蕙长相不够靓丽，唱片公司才决定以卡通形象取代照片。实际这是周蕙自己的想法，原因也并非对外形不自信，而是她的突发奇想，当一个虚拟歌手，“唱歌是我很喜欢的一件事，但不代表我想要抛头露脸，我很希望可以躲起来唱就好，我只想跟大家分享我的音乐。”后来被记者问到有没有后悔这样干，周蕙饶有风趣道，“如果我生在这个时代，我就可以成功地当一个虚拟歌手，我只能说当时的想法太前卫了。”有音乐人评价，周蕙是典型的业余野路子出身的天赋型音色歌手。
虽然她从小喜欢唱歌，但从没想过把爱好当成事业，19岁从艺校毕业后，她计划到英国学习舞台剧，将来当一名戏剧导演。那时同学们流行拍艺术照做毕业留念，周蕙觉得拍照没意思，就想着把喜欢的歌录成一张光碟，没想到这张光碟被录音师推给了季忠平。季忠平是谁，90年代大名鼎鼎的音乐制作人，苏永康《爱一个人好难》、齐秦《不让你的眼泪陪我过夜》、许茹芸《独角戏》《如果云知道》都是他的作品。那时季忠平每天都要听大量CD，只为寻找一个好声音。听了太多垃圾，待到周蕙的声音从唱机里传来，他瞬间被吸引住，同时敏锐地觉察到这把嗓子能火，于是第二天就去找了在福茂唱片里担任总监的李亚明。周蕙接到福茂唱片的邀约电话还以为是诈骗，向录音师求证了才放心。
周蕙与季忠平她胆子也大，初出茅庐，第一次发片就敢以“精选”为名，这一般是有了名气和代表作的歌手才敢做的事。后来在访谈中她提到，原来公司为这张专辑开大会时，让大家投票选主打曲，每首歌的得票率很平均，老板觉得既然每一首歌都跟精选一样好听，不如就叫精选集吧。好在周蕙也没辜负“年少轻狂”，很快在市场上显示出了超凡实力。千禧年，她与同期新人蔡依林、萧亚轩、孙燕姿并称四小天后。
第八届全球华语音乐榜中榜颁奖典礼，周蕙、萧亚轩同台获奖为什么后来提起华语乐坛小天后，大家都想不起周蕙。不是不够红，是绽放期太短，短到一不留神就被2002年发行《分手快乐》的梁静茹给取代。亦如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成为歌手，周蕙也从未想过，当初赏识自己的伯乐，会在关键时刻捅自己一刀。2004年，周蕙与福茂唱片合约到期，全球五大唱片之一的BMG相中了她，并跟季忠平洽谈转会事宜。BMG向季忠平开出2400万元新台币（约合人民币600万元）的高额转会费，条件是由季忠平负责制作，周蕙必须要在BMG发行三张专辑。季忠平做了承诺，转头就拿了张空白合约让周蕙签。出于对恩师的信任，周蕙在空白合约上签了自己的“卖身契”，但没想到这位恩师将2400万新台币席卷一空，人间蒸发。BMG唱片公司不愿再出资包装周蕙，长达3年时间，周蕙处于被雪藏状态。那时她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几乎到了重度抑郁的地步，“我要怎么去调节。他逃走，我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我宁可起步低一点，一步一步往上爬。早早到了云端再迅速跌入谷底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后来再回归还要得益于周杰伦。彼时周天王已经可以在华语乐坛横着走，他一直欣赏周蕙的歌声，于是牵线周蕙与当时代理他内地演出的经纪公司巨石音乐，以自己作担保，让周蕙成功解套。看好周蕙的大拿还有成龙。他不止一次对媒体表示，周蕙是我喜欢的为数不多的歌手之一。所以当周蕙掌握了发片主动权后请成龙来为自己站台，成龙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成龙也干脆，“我的酬劳你付不起，那就不收你钱了。”不过成龙有个条件，除了跟周蕙对唱，歌曲MV得他亲自来拍。
重回观众视线的周蕙剪掉了长发，造型焕然一新，寓意不言而喻。以前她想当虚拟歌手，再归来慢慢学着刷存在感，只可惜神仙打架的年代，市场不会对任何人宽容，况且她已经错过了事业发展的黄金时代。如今提到周蕙，不止歌迷，很多听众都不约而同地的认为她是华语乐坛的一大遗珠。2016年周蕙参加《蒙面唱将猜猜猜》，一开口，就被巫启贤认了出来。他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你是歌坛里一个很大的遗憾。以你唱歌的水平、质感，那种可以安慰人家灵魂的声音特质，竟然没有成为那种（很高的一个）地位。”周蕙能迅速爆红很大程度正是源于她在声音特质上的独具一格。
她那一代四小天后均在千禧年崭露头角。刚出来的蔡依林，走纯情路线，曲风轻快，声音明亮，像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俏皮又活泼，所以成了少男杀手；萧亚轩，声线宽、厚、魅，是兼具张力与柔软的中低音，曲风上也是R&B味道很浓，有些慵懒，小资；孙燕姿呢，安安静静中又带着一丝忧郁感，一点破碎的小忧愁，既清新又疏离。周蕙的声线明亮度极高，干净、空灵、清澈，还有一丝甜味，完美的柔情小嗓音，像风铃一样悦耳。不仅纯度高，又柔韧有力，大张伟评价，实力能到这种地步的甜嗓很少。听周蕙唱歌，没有那么多浮想联翩的画面，仅仅是来到云端，陶醉在她的声音里，歌词里，就填充了都市人空心无助的感觉。除了《约定》，《好想好好爱你》成绩也很好，“我的口袋还有你给的温馨，我的手心还有你吻的气息，低低的云让想念的人喘不过气。”第一句就开始痛了。个人还非常喜欢《不想让你知道》，“今夜星光多美好，适合用寂寞去凭吊，我们曾用爱互相依靠，付出多少不用计较。”是一种释怀。和另外三位天后相比，周蕙的疗愈作用非常强，看到一个评价很妙，她的歌声中带有“笑着唱歌”的特质。但周蕙后面为什么就回不来了。除了被合约纠纷给耽误，她在市场上的定位也发生了一些偏离。想想零几年的歌坛多紧俏啊，张韶涵带着梦幻天使嗓横空出世，王心凌带着《爱你》这样的氛围唱跳走来，还有杨丞琳，少女的苦涩、幸福、烦恼，一张接一张......每个人的概念和形象都非常具有辨识度，风格化突出，连“老前辈”蔡依林都走起了更抢眼的唱跳路子才不至于被淘汰。而本就落后别人很多步的周蕙，在亲自打造同名专辑时，用的还是老一套“做自己”的概念。不是说做自己不好，而是在眼花缭乱的市场上，她缺乏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然后在互联网兴起的时代，观众也很难不在意歌手的外形，周蕙占不到一点优势。
更偏离的是，她在内地几档音综有一丢丢回热时，做了一个错误的决策——连续两张专辑，都是做的翻唱系列，唱邓丽君、苏芮、凤飞飞、林子祥、齐秦......翻唱不是一件讨好的事。像《约定》有它在时代上的偶然性，不是所有歌都能如此。唱得糟糕，被说毁了经典，唱好了，也难以超过原唱的水平。
更重要的是，没有自己的原创作品与听众交流，那对歌手来说，就是没有生命力的。
不过在周蕙自己看来，这倒算是早早认清了自己在圈子里的功能性，既然打不过大牌，够不着主流圈层，那就去服务一些老一辈的人，“我们这一辈的父母常常会怀念那些老牌歌星，他们已经看不到那些经典曲目的Live了，我觉得我如果可以服务到这一群人的话，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听起来其实多少有些心酸，像是生长空间无限被压缩之后的选择。
好在还有人记得她，对她的声音有感情。如果可以，蛮乐意看到周蕙去参加《浪姐4》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