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去哪儿了
作者:王晴
编辑:江江
来源:盐财经(ID: nfc-yancaijing)
全文4541字,预计阅读需8分钟。
“你知道马云去哪了吗?”
2021年9月,马斯克在全球代码大会(Code Conference)上忽然向主持人发问。
主持人反问他:“你知道吗?”马斯克答:“我不知道,我只是好奇。”
这也是很多人的好奇。
2022年底,英国《金融时报》报道,马云出现在东京繁华商业区,只在会员制俱乐部低调活动;
2023年1月,马云在泰国与正大集团董事长谢国民见面,在泰国街头和小吃摊主合影;
2023年2月,社交媒体上出现马云在澳大利亚与交往43年的莫利一家的合照,阿里巴巴内部人士向《第一财经》证实,马云身在澳洲;
2023年3月,马云又现身斐济,当地旅游局的CEO对他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透过马云在海外的踪迹,马云与世界的关联以另一种更鲜活的形式展现出来。
在今天,我们可以换一种视角,重新看马云出现的这些地点。
第一次“出海”
对马云来说,流动带来了机会。
1978年后,伴随着改革开放,四万多外国游客涌进杭州。每天天刚破晓,十四岁的马云便骑上自行车,花40分钟赶到杭州饭店外,与外国游客攀谈。
1980年,来自澳大利亚的莫利一家与马云在杭州公园里相遇。这是莫利一家第一次海外旅游,父亲肯·莫利(Ken Morley)是位刚退休的电气工程师,他和妻子朱迪报名了澳中友好协会组织的中国旅游,带着三个孩子戴维、斯蒂芬和苏珊,一同前往中国。
在西湖旁的孤山公园里玩火柴的小戴维吸引了马云,马云如往常一般前去攀谈。他和莫利一家的孩子们渐渐熟络起来,还在公园里玩起了飞盘。比赛引来了许多人看热闹,马云的摄影师父亲举起相机,帮他们拍了照。
马云的和善和对英语的热情打动了肯。西湖分别后,马云和莫利一家人成为了笔友。肯叮嘱马云,写信时把行距写大一点。当马云收到回信时,发现行间空白处有语法纠正的痕迹。两边的通信持续了许久,马云的英语水平在交流中一点点提高。
1985年,莫利一家邀请大二的马云来澳大利亚做客。在纽斯卡尔的29天真正让马云“看到”了世界。
这趟旅程开始得并不简单。
因为没有明确的理由出外,马云申请了七次签证都失败了。为了帮他申请签证,老莫利连续给纽斯卡尔政府和澳大利亚驻华使馆发电报,最后一次,马云给签证官讲了他与莫利一家的故事,并说:“我带的钱都花光了,你至少让我知道为什么被拒签吧。”五分钟后,马云拿到了签证。
从一开始,马云就展露出了他追求事物的韧劲,因此,之后的许多事情才和他有了联系。他说:“以前我一直认为中国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在我到了澳大利亚后,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外国的人事在马云面前展开,“我开始觉得一个人必须得用自己的头脑去判断,去思考。”
自澳大利亚回国后,马云和莫利一家变得更为亲近。得知马云在大学期间生活费有困难,肯·莫利每隔半年,给马云寄一次支票,以支持他顺利毕业。
马云结婚时,莫利一家给了马云2.2万澳元,帮助他和妻子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套房子。这些来自远方的善意,推着马云向外走去。
肯·莫利,这位澳大利亚矿工和裁缝的孩子,在长大后和一个中国男孩搭起桥梁,并帮他推开了机遇之门。
1994年1月,多年的英语训练驱使马云创办了杭州海博翻译社,希望帮助本地企业寻找海外客户。他的英语能力渐渐名声在外,桐庐县政府找到他,请他担任翻译,出国调停一起与美国公司的合同纠纷。
正是这第二次出国,让马云认识了“互联网”,并找到了一种新的贸易交流方式,回国先后创立了“中国黄页”和“阿里巴巴”。
阿里“鳄鲨”eBay
1999年,中国正在为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而努力,而在美国西雅图,4万人反对全球化的呼声混杂在空气中。
这是世界贸易组织贸易部长第三次会议。会场外,防爆警察试图用催泪弹和橡胶子弹驱散示威群众,但呼喊声久久不停,会议被迫推迟5小时开幕。
在抗议者眼中,全球化下的工业竞争导致本地企业生长空间被挤压,失业问题、移民问题、还有环保问题,都催化着人们的不安情绪。
国内外对全球化的复杂态度一时让马云觉得困惑。打开门,面对更多外来竞争者,的确是极大的压力,但关门掩耳无助于提高自身能力。
当时,国内负责外贸工作的国务委员吴仪曾说过两个概念:中国一要“入世”,二要“入网”,即加入全球性的网上贸易平台,帮助中小企业走向国际市场。
这个观点给了马云极大启发。成长于小商贩活跃的浙江,马云深知中国中小企业内在的活力和竞争力。彼时,国际上发展B2B模式的网站面向的都是大供应商,但马云认为,人在海里捕鱼,80%都是虾米,中小企业就是这些小虾米。“见过捕虾能致富,没见过捕鲸致富的。”
他站在自己的湖畔公寓内,讲述这样一番愿景:成立阿里巴巴,帮助中小企业线上交易。从一开始,马云给阿里巴巴的定位便是一个国际性企业。
他的愿景成功吸引了一位日本的投资者——软银集团的孙正义。
孙正义正因押准了雅虎在美国的发展而风头正盛,2000年,在听了马云六分钟不到的演讲后,他决定投资阿里巴巴。
阿里巴巴接受了孙正义2000万美元的投资,在宣布这笔投资时,孙正义说:“我认为这可能是第一个彻底成为世界品牌、在全球成功的中国互联网企业。我很期待去实现这一切。”
孙正义的支持让阿里巴巴一举拥有了现金流和声誉。但在国际市场上厮杀,阿里巴巴必须面对更强大的竞争对手。2002年3月,年度营收达7.5亿美元的eBay以3000万美元买下了易趣网33%的股份,以此进入中国的电子商务领域。
eBay此时一下占据了中国消费性电子商务市场90%的份额。尽管此时,阿里巴巴在业务上与eBay分别属于批发和零售两条赛道,阿里巴巴的体量也不足以与eBay同台竞争,但马云仍敏锐地将其视为自己的对手。
他在回顾时说:“那时的中国,只有两家公司理解在线市场,eBay和阿里巴巴。”他担心如果阿里巴巴仍然只关注B2B业务,一些在eBay上的实力卖家会发展起来,最后让eBay在B2B业务范围内和阿里巴巴竞争。
出于这种担忧,马云秘密召集了一支队伍,回到湖畔花园,建立起服务本地小企业和个人消费者的“淘宝”。淘宝诞生在SARS肆虐的2003年,病毒导致的隔离反过来促使了在线业务的发展。
小小的淘宝一开始并没有引起eBay的注意。它花哨的页面、不时闪动的淘宝小二对话框,仿佛让人置身于嘈杂的小商品集市。
不过,比起外观,更重要的差异是eBay对其注册商户收取佣金,而淘宝则选择免费。免费意味着没有收入,在eBay看来,这是一种不可持续的商业模式。
但马云更了解国内本土商人,“免费”能让许多启动资金不多的小商户愿意到网站上尝试一下。他并不在意eBay当时90%的市场占有率。当时中国上网的人不足一亿,在马云眼里,这好比在中国的100名商人中,只有10名尝试过电子商务,他的目标是给更多人尝试的机会,争取剩下的90名商人入驻。
除了入场费,支付信任问题和货物运输问题也挡在商户面前。阿里巴巴在推出淘宝的五个月后,推出了在线支付解决方案——支付宝。
随后,马云在与邮政接触时,看到快递业务的商机。阿里巴巴逐渐与发源于桐庐的“三通一达”(申通、圆通、中通和韵达),以及其他企业共同组建了中国的快递业务网络。自此,电子商务、物流和金融的“铁三角”形成,阿里巴巴发展壮大。
2005年,eBay在中国的市场份额已跌了一半,马云在接受《福布斯》杂志的采访时表示:“eBay可能是海里的鲨鱼,可我是长江里的扬子鳄。如果在海上打,我会输;如果到了河里,那它就输定了。”面对全球市场中的竞争对手,他表示,“eBay是想买中国市场,而我们是想创造一个中国的互联网交易市场。”
贸易是最好的沟通
“15年来,发展中国家、中小企业,以及无数的年轻人,没有从全球化中获得巨大的利益。”2016年,马云在博鳌亚洲论坛上如是发言。
全球化将巨大的市场带到人们眼前,但马云看到,这些市场带来的巨大利益,被绝大多数大企业、跨国企业分走,本土的中小企业受限于资金或技术,在谈判桌前往往处于劣势。个人消费者,也只能被动接受大企业给出的定价。
阿里巴巴创始的使命是“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新千年的前十年,因为淘宝业务发展迅猛,阿里巴巴重心放在国内的电商零售领域。但马云惯于居安思危,他不安于让零售电商交易只局限于国内。
2014年阿里巴巴IPO路演时,他指出未来阿里的三个核心增长驱动力:云计算和大数据、拓展农村市场、全球化和跨境贸易。无论出于企业发展还是初心,阿里巴巴都要出海。
摆在它们面前的难关有很多,复杂的关税制度和国际规则,缓慢的物流、语言屏障、支付差异,无一不是高山。移山不能只寄希望于政府间的对话,更离不开市场的主动推动。2010年,阿里巴巴已推出了一款面向海外的“淘宝”——速卖通(AliExpress),试水跨境电商零售领域。
速卖通和亚马逊是全球消费者最爱使用的两大跨境电商平台(数据来源:国际邮政合作协会2022年调研报告)
2013年,速卖通在俄罗斯举行了一次促销,产生了17万个包裹。由于俄邮处理不及,许多用户收货时间被延至半年,海关堆满货物,俄邮CEO被撤。但到了2015年,俄罗斯用户在速卖通上下单,收货周期已缩短三分之二,只需二十天、十天,甚至更短。
类似的变化让马云对跨境电商领域充满信心,2015年,阿里巴巴海外业务量只占其整体的2%,但马云希望未来海外市场业务能占到40%,称这才是真正的全球化企业。
他倡议各国企业一起建立一个提携中小型企业的世界电子贸易平台(eWTP),“我们专注于80%没有机会参与全球化的企业,专注那些小企业,专注那些发展中国家”。
在速卖通之后,阿里巴巴还相继投资了主打东南亚市场的电商平台Lazada,巴基斯坦的电商公司Daraz,以及土耳其电商公司Trendyol。
阿里2022年财报显示,截止上一年3月,阿里海外电商平台已服务总计3.05亿名活跃消费者。
在国内验证成功的“铁三角”战略也在逐步推广,阿里巴巴旗下的菜鸟自一诞生,便开始布局国际业务,和阿里云、支付宝一同组成阿里系的跨境商贸解决方案。
疫情催生出更多小卖家和个人跨境购物的需求。不止阿里,腾讯、拼多多、字节跳动,也都注意到了这片领域,纷纷进行海外布局。海关数据显示,尽管受到疫情影响,2021年,中国跨境电商进出口总额达1.92万亿元,同比增长18.6%。
挑战仍然存在。阿里系的壮大,极大一部分来自国内市场的滋养,作为中国4所挤入2021全球数字跨国企业前一百的企业之一,它的海外收入占比仅占7%,远低于这些企业的39.1%的平均水平。
要达到马云曾期望的海外业务占比40%,阿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曾经,中国刚刚庆祝准备加入WTO时,外国的企业被看作是“狼”来了。马云曾凭着自己对本土的把握赢得了战役,而如今,阿里要回到国际上,与更多的“狼”交手。
在交流愈为复杂,摩擦愈加尖锐的当下,这不仅是对阿里巴巴的挑战,也是对任何一所面向国际市场的企业的挑战。
马云的答案或许藏在他一开始的出海经验中——不断执着地交流。对他而言,不把彼此视作狼的唯一可能,不是互相隔绝,而是让贸易流动起来,“贸易是最好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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