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偷师中国互联网
过去一两年,“殚精竭虑跟社区卖菜大妈抢生意”,是对中国互联网企业的主要批评。
不过,在硅谷,“俗不可耐”的中国互联网买菜模式,却大受追捧。
2018年,美国生鲜电商Weee!的创始人刘民还只是个创业小老板,员工不过百人。
一天,YouTube创始人陈士骏竟然主动邀请他到家中做客。没想到,生于中国台湾台北的美籍企业家大佬也是Weee!的忠实用户。
由三位上海交大校友创立、总部位于加州弗里蒙特的Weee!,如今已是美国风头最盛的生鲜电商。
今年2月,Weee!完成了4.25亿美元E轮融资,领投方是软银愿景基金,投后估值达到41亿美元。至今,其融资总额超过了8亿美元。
Weee!的崛起,是一个“copy from China”的故事。
2015年,在美华人养成了一个新习惯:在微信群里拼团买生鲜蔬菜。
刘民嗅到了这个商机。主攻华人生鲜团购的Weee!,因此诞生。
这块蓝海,让Weee!的营业额飞速增长。一年后,Weee!达成了每月300万美金的交易额,因此拿到了一笔760万美金的融资。
但“团购群+团长”的模式,有一个问题:管理半径有限,业务长不大。
两年后,Weee!就开始了原地踏步。
三个月之后,刘民一笔融资也没拿到,还因为忧思过度神情恍惚,在一个便利店的楼梯上,摔成了骨折。
卧床休息一个月,刘民开始在床上复盘商业模式的不足,终于开窍了:
在Weee!的社交电商模式下,各个团购群的团长是Weee!的社交中心,优点是早期获客快,但用户并不是核心,没有办法用一套打法,寻求用户的最大公约数。
没有普适规律的大网,怎么能网起大鱼呢?
从床上爬起来的刘民,拿出所有积蓄投入新模式的建设——以用户作为社交裂变的节点,准备再拼一把。
2018年,拼多多已经控制了大多数中国人的亲朋好友。同一时间,Weee!的运营团队在美国创立了如出一辙的社交模式:先下单,后分享到朋友圈或者微信群,再由朋友砍单。
这之后,几乎所有的美国湾区华人都从曾经的拼团群,改成砍价群。
这帮助Weee!步入了正轨,刘民成了陈士骏的座上客,也收获了软银的投资。
Weee!在美国的中国式成功不是个案。
在美国,互联网服务业的创业,有着中国基因、“copy from China”的项目已经成为风向标。
在Weee!之前,有很多互联网服务业公司尝试将在中国验证有效的模式输出海外。
比如美国最大的外卖平台DoorDash,就一度被称为“美版美团”。
2013年,斯坦福大学的一间宿舍里,徐迅创立了一家外卖网站,这便是DoorDash的雏形。
但DoorDash正式成立后,面临着极大的竞争压力。彼时的美国外卖行业,有占市场份额7成左右的“外卖鼻祖”Grubhub,还有依附大公司的Uber Eats。
因此DoorDash只能将郊区和低线城市作为战略重点,避开大企业的主力战场。
然而,据Edison Trends报告,郊区和低线城市的本地外卖物流增速,高于纽约、洛杉矶、芝加哥等一线大都市区的增速。由此,DoorDash迎来飞速发展。
这与美团“农村包围城市”的起家之路,几乎完全一致。
DoorDash的配送机制和早期的美团、饿了么类似,因此至今仍被看作是“中国模式”输出海外的案例之一。
效法“中国模式”的服务业互联网公司当然不只是Weee!和DoorDash两家。
比如张晟创立的跨境电商Wish,虽比拼多多还要早几年,却一直有着“美版拼多多”之称。
▲来源:Wish商户平台
Wish的成立和拼多多一样,都或多或少从淘宝上汲取了部分经验,利用中国的资源和模式,得到快速发展。
张晟曾经介绍,他在中国生活多年,很清楚淘宝上有800多万中国卖家,但开启外销的却不到1%。在美国,仅沃尔玛一家线下店就有18万种商品,但相对于淘宝上800多万的商家,却是相形见绌。
Wish虽然是美国企业,卖家90%却来自于中国,其中10美元以下产品订单占比很高。依靠来自中国的低价小商品,仅仅用了六个月,Wish就实现了“全球化”。
美国之外,这两年在东南亚兴起的“copy from China”浪潮,诞生了一大批中国门徒。
很多人认为,如今的东南亚互联网行业环境与中国20年前相仿,以中国模式为核心的创业正是东南亚的主流。
如今已经成为东南亚互联网巨头的SEA(冬海集团),在成立之初就立志“要做东南亚的腾讯”,此后不但得到腾讯投资,更获得前阿里巴巴早期员工和前美团COO的指导。
在SEA的商业模式中,很容易就能看到腾讯、阿里的影子——有腾讯风格的游戏代理Garena、仿淘宝的电商Shopee。
而“东南亚版滴滴”Grab,重要股东之一就是滴滴,并且凭借滴滴的种种经验,Grab成功将Uber挤出东南亚。
在东南亚互联网的各个分支领域,中国公司都能找到学徒,如今日头条、蜜芽、聚美优品的东南亚版本,分别是Mainspring、Orima和Hermo。
现在的“美版美团”DoorDash虽然已经成为全美最大外卖平台,却连年处在巨额亏损中,期望与盈利能力间的落差非常大。
可即便如此,一众全球投资巨头,如YC孵化器、软银、红杉资本、GIC等,仍然支持DoorDash烧钱。
究其原因,不仅因为疫情中DoorDash增长曲线亮眼,更重要的还是受到中国外卖市场巨头烧钱互搏、市值却节节高升的影响。
一些美股投资人就曾直言,美团市值起飞,让他们可以容忍DoorDash的暂时亏损。
全球投资巨头热衷追捧“中国模式”,与二十年前中国互联网产业初创时的情景,恰恰相反。
彼时,中国互联网产业,还要靠“copy to China”来讲故事:腾讯做QQ,说自己是下一个MSN;阿里做淘宝,是“中国版亚马逊”;最早期的易趣网,是照着eBay来做......
这种反差的背后,足以证明中国互联网和传统服务业融合创新的成功。
而中国互联网服务业的成功,却又着几乎不可复制的前置条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源自于中国巨大的服务业市场与创新空间,同时也为中国进一步扩大服务业发展提供了条件。
在消费互联网时代,追求消费者的最大公约数,才能找到更为普适的商业模型。
简单来说,中国人口拥有14亿人口,这其中既有一线城市的高级白领,又有偏远地区的低收入群体,可以说是拥有庞大的“群体样本”。
在这样的前提下,中国衍生出了更多新的应用场景,延伸出的每一个细分领域都足以支撑一个不错的市场,这也是中国在极度细分领域能出现全球领先的大公司,并从中继续孵化新的技术和产品的原因。
基于巨量的“群体样本”,中国互联网对生活服务的探索和革新中,诞生出很多更为适合全世界的经验模式,稍加改进就适用于海外市场。
一位VC合伙人曾分享道:“很多中国创业团队都证明了这个路径的可行性。那么,各种衣食住行各个细分行业,为什么不可以都以这种方式来做一遍呢?”
全球投资巨头们无法否认的现实是,“service from China”的时代已经到来。
2001年以后,加入WTO的中国经济开始起飞。在国内外庞大需求的刺激下,中国重工业进程加速,GDP持续保持高速增长,外贸(背后是制造业)、房地产、投资(主要是各类基建)逐渐成了中国经济的三驾马车,同时也成为容纳千万级就业人口的超级行业。
而到了2010年,以服务业为主的第三产业的就业人口数量开始赶超三驾马车。在2014年,批发零售行业首次超越了制造业,成为中国吸纳就业人口最多的行业。
同时随着互联网商业模式的不断创新,一些全新的岗位也被创造出来,如快递员、外卖配送员、网约车司机、新媒体创作者等,分别容纳千万级就业人口。
随着中国经济发展,第三产业(即服务业)在GDP中的贡献不断增长。1985年,中国第三产业规模首次超过第一产业;2012年,一路高歌的第三产业又实现了对第二产业的超越。到了2021年,第三产业占中国GDP比重达53.3%,远远超过第一、第二产业。
当海外对中国的印象还是“Made in China”时,以服务业为主的第三产业吸纳就业人口数量、占GDP比重却越来越高,这足以说明,“service from China”对中国未来经济发展和“made in China”一样重要。
幸而,我们已经打好了基础设施——互联网平台经济,却招致了很多人的不满。
我们不得不承认,服务业与互联网相结合,包括最简单的买菜、抢菜互联网化、数字经济化已经是大势所趋,科技创新当然既要拥抱星辰大海,又要融入生活,甚至是下沉到柴米油盐。
值得提及的是,互联网与服务业的结合也曾经历过野蛮生长。2020年底,国家不得不出手,对此做出严肃处理,划定了互联网巨头在“社区团购”的红线。
价格战、垄断等恶性竞争手段绝不可取,不但无助于互联网继续在服务业创新,甚至会失去已有的优势。但杜绝野蛮生长不能因噎废食,而要将互联网的应用层面及时转到基础层面,转向技术创新的护城河上来,弥补中国互联网在纯技术创新方面的短板。
在苹果和Google的带领下,智能手机和移动互联网出现,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下一个技术革新到来之前,无论中国还是美国,都在提前探索前沿技术,打造真正掌握自主权的数字基础建设。
中国互联网平台,当然应该走向实体经济和高新技术的星辰大海。
但如何让柴米油盐的生活服务更便捷,更有价值,依然同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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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人:毕亚军
主编:陈斯文 责编:杨倩 周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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