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我这人一连几天写长稿子,就难免会头痛。今天不更正稿了,休息一天,在家读读书。有朋友跟我说:小西,你最近的文章,时事写得稍微多了一点,可以缓一缓。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写这个号的初衷,本来是想多写一些艺术、读书、历史之类的文字,可我这个人,一旦看到不爽的事情就总想说两句。最近这类事情尤其多,就多写几篇。是该收一收了,不仅是为了这个号的安全,也更是为了我自己生活的情绪——我们的生活中并不仅仅只有那些想来就让人上火的事情,何况有些时候,如果说了不算,就不如算了不说。躲进小楼成一统,读读书,听听音乐,也未尝不是一种纾解。所以今天在家读书,好久没写书评和纯历史了,过两天会集中写几篇。给大家推荐一首我很喜欢的花腔女高音选段吧——维瓦尔第的《风雨飘摇(Agitata da due venti)》。我想,如果选十首我最喜欢的古典音乐,或者选三首我最喜欢的花腔女高音,这首《风雨飘摇》应该一定能入列。在这首曲子当中,维瓦尔第像不要钱一样肆意泼洒了大量的十六分音符、装饰音和巴洛克花腔长乐句,将这些堆砌在一起后,听众们就宛如真的置身于暴风雨肆虐的波涛之上。而这狂暴的风雨中,飘摇的似乎又不仅仅是那一叶小舟,而是你的内心。这是一首非常好听又非常难唱的花腔女高音,我最欣赏的是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巴托丽的演绎,放一段视频,给因版权问题在海外听不了音频的读者好了……每当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我总想起透纳的那幅名画《暴风雨来临前的海景》:透纳这个人,我在《透纳:那个教会你与灾变共舞的画家》中曾经为您讲过他的故事。与中国人喜欢山水画不同,在西方,靠单纯画风景画成名的画家很少,但透纳绝对算其中的好手。在艺术相对贫瘠的英国,透纳以寒微的出身,一步步靠着自己的才华与努力,一点点在社会的风浪中打拼了出来。应当说,他的人生真的就像他的海景画一样,是一个非常励志的故事。《海上渔夫》透纳透纳人生的航船可谓走得非常平顺,若说唯一的一点波折,大约就是发生在他三十来岁的时候。此时的透纳已经依靠他早期偏向古典主义的《海上渔夫》等画作画出了一点名气,并开始尝试向更加呈现自然界光与色的浪漫主义转型。这种转型,也就是我们后来看到的那些更“透纳”的作品:同样是画海景,但你能感到,海上的风浪、航船的形体,此时已经失去了主导地位,让位于那些它们所包含的光与色:这确实是一场非常大胆的探索与尝试。但不幸的是,出了一点小插曲。当时正好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当政前期,附庸风雅的女王也喜欢经常来看画展,对透纳前期的作品也非常赞不绝口。但有一次,维多利亚走到透纳中后期的一副作品前,看了老半天,然后随口问了她老公阿尔伯特亲王一句:“这堆红的黄的,究竟画了些什么东西?”女王可能对透纳也并无恶意,这甚至可能就是普通夫妻小两口之间的一句随意话。但因为她是女王,这话被过度解读了。之前就备受嫉妒的透纳,遭遇了他此生中残酷的一场风浪。他的反对者们借机攻击他的画作是一堆“不明所以的垃圾”。此后的十年中,透纳度过了他人生中的低谷期。但还算幸运,透纳并没因此消沉,气馁。他依然执着地扯起风帆航向他的目标。透纳可能是有史以来所有画家中为了自己的创作最不要命的二人之一(另一位,我想是在沙俄顶着“斯拉夫派”威胁信创作的列宾),为了画好他画作中最多的主角——海上的暴风雨,他无数次乘船在海上追逐风暴。暴风雨来临时,别的乘客都在船舱中躲避,他却要求水手将他绑在桅杆上,让他更真切地感受这狂暴的风浪。“先生,这样一旦船沉了,您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有一次一位水手好心提醒他。“那也无妨,至少他们会记住我的画。”这个为画画而痴狂的画家满不在乎地答道。不疯魔,不成活。透纳最终还是画出来了,他笔下的那些风景,因为他的天才、勤奋与勇气,震撼力无与伦比。 而今,在听着这首《风雨飘荡》,看着透纳那些飘荡风雨的海景画时,我想,这首曲子,真的很适合透纳,适合所有那些顶着风雨前行的创作者——是的,无论在自然还是巨人的伟力面前,凡人都似乎那样渺小而微不足道。自然与威权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能让我们人生的小舟轻易翻覆。可是这些风浪,这些臧否,在一种更强大的伟力面前却又是渺小的。那就是一个凡人矢志不渝的勇气与理想。对自由与爱的追求,维瓦尔第写下了它,巴托丽咏唱了它,透纳为了它将自己绑缚在航船上,坦然迎接他人生中的那风暴。透过这画作,这乐曲,有一种激情、一种力量,总让我感佩莫名。我隐约觉得,在伟大的近代,人类正是依凭这样的激情与力量,获得了启蒙,在科学、艺术乃至政治上走出中世纪,迎来了伟大的黎明。 故而,我将这歌、这画,推荐给您。愿我们也能有这样的勇气和伟力。Agitata da due venti——风雨将至,我心飘摇,但我的航向,初心未渝。 全文完2000字的请假条一篇,愿您喜欢。今日休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