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瑾 | 乡村儿童面临怎样的新挑战和新问题?
3月25-26日,第七届中国教育公益组织双年会在湖南省长沙市举办。陕西纯山教育基金会秘书长廖瑾出席会议并进行主旨发言。以下为本次发言的全部内容。
双年会的现场视频可通过点击文末“阅读原文”进行回看。
△ 乡村教育面临的新挑战和新问题
在经济欠发达的乡村,虽然近些年教育资源缺乏的问题有所缓解,但是教育资源的投放主要是在校园建设方面,对于教学内容和教育形式的影响并不大,很多教师仍然沿用照本宣科满堂灌的教学方式,教学方法陈旧单一,教学内容与学生的生活需求严重脱节,使得学生很难激发学习兴趣。
再加上很多乡村儿童的父母都在外出务工,错失了 3 岁以前与孩子建立依恋关系的机会,有些父母连孩子 10 岁以前建立行为习惯的黄金时期也都错过了,导致乡村儿童在青春期时大量身心不良状态爆发,又无计可施。
在家庭教育缺失、学校教育失效的状态下,绝大多数的乡村青少年在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离开学校时,连基本的学习习惯都未必建立了,更别说自主学习能力了,而这种习惯和能力是应对现代生活工作所必须的。
学历、学科素养和学习能力三者都缺乏,必然会影响乡村青年在进入职业发展阶段时缺乏就业竞争力。
近几年,我们都感受到了,我们正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人口变化、科技爆炸、产业调整、就业压力、教育更新、生态环境、国际关系、社会氛围都在发生巨大的、甚至是逆转性的变化,乡村儿童教育的老问题在这个处境下是否会有一些新变化和新机会呢?
下面我来谈谈我们感知到的 6 个新变化和面对的新问题:
第一个变化是乡村儿童学习的成就动机变了。
以往我们认为知识是改变乡村儿童命运的一条重要途径,但是这个认知现在已经动摇了。在千军万马上独木桥的考大学之路上,乡村青少年投入的学习心力和成本是更加巨大的,但是大学毕业后的就业机会和在城市生活的艰难,使得很多乡村大学生陷入了新一代“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农村”的困境中。供养了农村大学生的家庭不但不能改变命运,反而有可能因高昂的家庭教育成本而返贫。
另一方面,现代职业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大量的新兴职业涌现,尤其是伴随着电子商务涌现的各种新职业,比如网络主播、线上带货、自媒体等等,一夜暴富的成功故事也在冲击着乡村儿童和家庭的观念。
可以说,农村孩子考出大山出人头地的原路径已经行不通了,原有的教育改变命运的预设正在遭遇来自新时代的强劲挑战。
这种路径的改变,对教育公益组织自身的价值会有影响吗?教育公益同仁们对激发孩子们的学习动机有什么思考吗?
第二个变化是乡村儿童获取知识和信息的渠道变了。
以前乡村儿童获得知识和信息的主要渠道是家长、学校和朋辈,但是现在手机已经超越了前者,成为最直达的信息载体,手机拉平了所有人接收信息的门槛,使得儿童与成人、乡村与城市在信息接收上是同步的,但是儿童,尤其是乡村儿童在缺乏成人正向引导的背景下,对于信息甄别和选择的能力是不足的,乡村儿童基本上是在毫无防护的状态下进入网络世界里的。
同时因为吸引力经济使得大量的手机软件公司用各种算法迎合使用者需求,在一些经济欠发达和缺乏文娱生活的地区,尤其是乡村,手机已经成为了一种“电子鸦片”正在大量地吸走人们的时间,儿童更是首当其冲。三年网课也降低了成人允许儿童使用电子产品的心理阈限,加剧了儿童对于电子产品的依赖。
另一方面,学生们搜索和获得信息的渠道也电子化了,孩子们对什么感兴趣,就可以直接通过手机去搜索到大量的课程和信息,乡村儿童想要进行有兴趣的学习,也未必要在学校里发生了。
当教育发生在学校之外,学习可以发生在各种现实和虚拟的空间里时,教育公益组织对于这些新空间能够有些什么作为呢?
第三个变化是乡村儿童日常生活的环境变了。
因为学校的撤并和父母离家、儿童无人照料的原因,乡村学校存在大量的寄宿儿童,有些学校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施行寄宿制。
学生寄宿的条件并不理想,很多是非常拥挤和缺乏儿童化条件的,乡村儿童的日常生活环境从有情感的家庭变成了硬邦邦的拥挤和机械的环境。
这样的环境变化,意味着学校从单纯获取知识的场景,转而成为支持儿童生活、成长的全部场所。
但是乡村学校里生活的单调、学习方法的陈旧、学习目标的丧失以及师生和朋辈关系的紧张,对于儿童成长所必须的条件又大大地缺失,无法满足儿童的自我认知、情感培育、朋辈关系、发展成长的需要。
这些问题造成儿童的社会化成长发育不足,甚至产生了更大负面效应。儿童朋辈关系的紧张、校园暴力、早恋和早发性行为等问题层出不穷。
儿童社会化的培养已经超出了乡村学校现有的认识和能力,教育公益组织关注人的特有能力是否能在这个需求上有所展现呢?
第四个变化是乡村儿童的心理状态变了。
《2022 年国民抑郁症蓝皮书》的调查数据显示,青少年抑郁症患病率为 15%-20%;在抑郁症患者群体中,50% 为在校学生,其中 41% 曾因抑郁休学,造成抑郁症的主要原因是人际关系、家庭关系和厌学。
除了抑郁症之外,焦虑症、双相情感障碍也在折磨着青少年,而这些心理疾病的病因都与儿童成长过程中的情感关系和社会化程度直接相关。虽然没有直接数据显示乡村青少年的患病比率,但是在家庭照料和学校培育条件都双低的情况下,可以预见乡村青少年是被心理疾病困扰的重灾区。
乡村儿童,尤其是寄宿儿童先是因为刻板的生活学习环境失去童年应有的好奇心和冒险精神,随后在无趣的学习和现实中丧失晋升动力和激情,呈现出躺平摆烂的状态。
朱光潜说:“人须有生趣才能有生机”,教育公益组织可以怎样提升乡村儿童的内驱力和生命活力呢?
第五个变化是升学的赛道变了。
中考 50% 分流的升学赛道对于城市孩子来说都意味着极度的内卷,对于农村孩子来说,能够进入这条赛道的乡村学生已经是寥寥无几了,对于大多数农村孩子来说,第一学历的学习终点是职业学校。
但是职业教育的通道很不通畅:
首先职业学校的数量不足,更重要的是质量堪忧。
其次职业教育与未来职业发展的关联是脱节的,传统职业教育学完了可能没有这个职业了,新兴职业还未能形成有价值的教育体系。这些问题都导致职业教育的含金量和吸引力都不足。
另外,因为农村学生在 9 年义务教育期间里并没有形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和相应的学习能力、社交能力和自省自知能力,接受职业化训练的程度也是非常低的,很多学成后也只能从事很容易被替代的低水平岗位工作。
对于乡村学生未来的成长来说,新型职业教育可能是一条更适合乡村学生的路径,教育公益同仁们是否看到这个方向?对此有所准备了吗?
最后一个变化是生源变化了。
2022 年我国人口出生率降至 50 年来的最低点 6.77‰,死亡率达到 7.4‰,我们将面临我国人口锐减,尤其是青少年总量减少的问题。
同时,城镇化程度大大提高,截至 2022 年底我国城镇人口占总人口比重的 65%,乡村的青少年越来越少了。
面对人口快速下降的趋势,学校和教育会不会面临新的挑战?
我想,如果孩子都变少了,上学还会难吗?如果人人都能上学,还需要考试分流吗?
如果人人都拥有足够的教育资源了,教育是不是就自然而然就变好了?孩子就会自然而然地喜欢学校了?
如果教育并不仅仅是人均拥有教育资源的问题,那么教育根本的目标是什么,面对这样的目标,我们又有哪些切实有效的内容和形式呢?
以上这些感知,仅仅是作为教育公益组织的一孔之见,挂一漏万,也难免以偏概全,但即使是如此,我仍然强烈地感到我们已经到了需要重新看待我们的服务对象,审视我们的服务价值的时刻了。
所以借此,我想抛出几个问题供教育公益同仁们探讨:
未来已来,我们看见乡村孩子们多重困境叠加的痛点了吗?
面对巨变,我们自身以及我们所有的同仁们做好应对的准备了吗?
今天我们在座的所有教育同仁们,乡村教育公益在我们手里能不能发展出更多的可能性?能不能展现出更多元的样态?
当教育不再是一场竞赛,我们要怎样满足孩子们真实的成长需求,让他们可以更好地面对他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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