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元的幻术

从来没有一个发达国家的货币像日元这般魔性，短短150年的历史，日元汇率上蹿下跳，币值如强力弹簧被稀释三百倍又能快速浓缩。虽然号称经济“失去了二十年”，却不耽误日本依旧以最有限的地缘资源成为全球最富的发达国家之一。

眼下，日元又开始作妖了，当日元汇率突破1998年的历史低点时，人们关于日本汇率波动可能制造的经济黑洞记忆又开始被激活。

升值还是贬值，这是一个问题。但更多时候，汇率的升贬几乎是个玄学。因为人们虽然可以看懂手里的货币升贬是好是坏，却难以预见在复杂的全球化背景下，一个国家的货币升贬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这个后果的严重程度，以及最终将以什么方式影响自身。

1971年，饱受通胀之苦五年的美国想出一个暗渡陈仓的鬼点子，玩脱钩。那一年，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在电视演讲中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这个演讲在日本被称为“尼克松冲击”，虽然日本的经济泡沫刺破于90年代初，但真正的伏笔早在20年前就埋下了。这世上的骗局，不管套路多简单，只要潜伏的时间足够长，总会让人上当的。但是如果有人20年前就想骗你，什么都不做也不是日本人的风格。

美元突然脱钩黄金，市场必然抛之不及，各国手里的美元被快速稀释，此时已与美国经济深度捆绑的日本看上也慌得一比。战败后的日元曾以美元为锚，维持了22年1美元兑360日元固定汇率，尼克松突然来这一手，日元要怎么办？

1971年底，日本与美国敲定将固定汇率调整为1美元兑308日元，汇率上调16.88%，是当时一起参加史密森会议十国中浮动最大的。当时大家觉得，日本被整了，一屋子都是洋人，只有一个黄皮肤，还是战败国，不摁着你摩擦，摁谁呢？

这次巨幅调整汇率让日本政府很担心，但东京证券市场以全面上涨的方式做出回应。日本官员也有点迷糊：这到底是什么鬼？到了1973年，美国持续恶化的通胀依旧没缓解，实际上，美元与黄金脱钩后，高通胀没有立刻消退，而是持续十年，不断走高，到八十年代初，美国通胀数据更是高达13.58%，相比之下，现在的8.6还只是前菜。

于是，大名鼎鼎的广场协议1985年登场了，签订广场协议时的汇率是1美元兑240日元左右，但日元汇率一路狂飙，三年后，美元兑日元汇率几乎腰斩。随后就是大家早已烂熟的剧本，日元升值导致巨大的经济泡沫，导致日本经济过热，导致90年代日本资产泡沫被刺破，然后是“失去的二十年”。

在这个“狼来了”的故事里，日元升值就是美国人不断提起的“狼”，因为害怕“狼”，日本的货币主管部门开始大量购买美元进行干预，日本银行五次下调利率，在财政政策上，以“避免日元升值损害经济”为由，大搞基建投资，但一边遏制日元升值，日元一边加速升值，日本国内物价更是一路狂飙，反倒催生出日本现代经济史上最庞大的经济泡沫。

如今快四十年过去了，日本人让全世界笃信日本是广场协议的受害者，日本被美国打断腿，日本经济“失去了二十年”，日本左躲右闪也没有避过美国的杀猪刀，于是日本经济再也登不上世界新闻的头条，但日本真的变成了墨西哥吗？

现在回头看，日元升值似乎糟透了，但似乎恰恰是日本政府为遏制日元升值所做的一系列举动最终坐实了日元升值的噩梦。看似迫于广场协议升值的日元，恰恰是在日本政府主导的各种政策刺激下完成了主动升值这件事。的确，日元升值对日本本土经济造成了不可逆的重创，但是却让日本在90年代后一跃成为持有全球海外资产最多的国家，并将这个家底留到了今天。

所以，关于广场协议的故事，到底是美国的杀猪大会，还是日本的狡兔三窟？又或者日本假扮受害者骗了全世界，却利用飙涨的日元买下了全世界。

或许现在人们想起当时已经70岁的裕仁天皇的话，会觉得有人早就洞悉天机。在尼克松发表演讲之后，日本内务官员就日元升值的问题向裕仁汇报，裕仁的回答是：虽然国内舆论普遍认为日元升值会带来消极影响，但我认为升值是国际地位的提升，是一件好事。恐怕有必要让广大国民了解积极的一面。

毕竟是见识过战时汇率波动的天皇，不过裕仁1989年就死了，也看不到日本随后上演的“失去二十年”这场大戏。

广场协议成了日本经济受害者的标签，看上去不死不活的日本经济，丝毫不妨碍日本依然是这个地球上最富裕的国家。直到今天，日本依然持有全球第一的国际投资净头寸，体量高达3.46万亿美元。日本在资产端持有的证券投资头寸高达5.07万亿美元，仅次于美国，位列世界第二，这才是日本真正的家底。相比于全世界的星辰大海，日本本土不过是弹丸之地。上世纪90年代，当日本本土资产泡沫破灭时，日本资本早已借尸还魂，留了一个债务高达GDP三倍的日本空壳。

你笑日本经济太疲软，日本笑你招摇过市看不穿。日本的钱早已不在日本这个国家实体躯壳内，这才真是大隐隐于市，即便没有军事能力自保，也让持刀者左顾右盼，无法下手。

狡兔三窟的日元，升贬皆是大戏，四十年代那场狂飙突进的升值，掩盖了日本瞒天过海转移资产到海外的大戏，如今又是美国高通胀，又是石油危机，又是美元缩表加息，这一次一路狂飙贬值的日元唱的是哪一出？大概是外面的世界起风了，聪明的钱又开始怀念家里的好了。

门户已经放开，货币加速贬值，疫情之下，该死的老龄人也加速走向终点，军事禁令的松绑似乎也已经在路上，战后憋屈苟且的日本，似乎终于看到了撕开封印的机会，当所有人都在猜测日本经济什么时候完蛋时，日本或许正在密谋着谁是下一个珍珠港。

别忘了戴高乐所说的：日本，这是一个阴险与狡诈的残忍民族……你一旦被他看到弱点，喉管立即会被它咬破，毫无生还可能。永远提防日本，是应该刻进中国人基因里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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