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听话的人,会失去什么
今天(4月30日)是国际不打小孩日。
听话并不总能换来想要的好处。有时过于听话,自我的防线就会节节败退,最后,在学业、事业、亲密关系乃至真实的自我方面,失去的或许比得到的更多。
高中提倡“埋头率”,晚自习不允许进进出出。上课的时候我害怕错过老师的讲解,下课了我又担心老师会突然上课,于是就逼自己强行忍耐,忍到晚上就没有便意了。整个高中,我硬生生把自己逼出了周日回家再拉屎的习惯,习惯性便秘就这么养成了。现在我硕士毕业开始工作了,习惯性便秘的问题还没解决。
兰写月
2007年高考时,我听父母的话,把北京的985志愿改成了本地的二本。
父母说不想我走得那么远,怕我在外面没人照顾,也怕我考不上要复读,他们又要供我,还要供我弟弟。我当时怕自己考不上,虽然想复读,但也不想再给家里添负担,就同意了。出成绩之后,我才发现,我的成绩确实是可以去北京的。
考研上海交大失败之后,我本想调剂到其他的外地学校,但父母又不同意,我想着本校也有我喜欢的老师和熟悉的朋友,就留在了本校读研。研究生实习的时候,我和公司的同事恋爱了,他对我很好,经济条件也是有房有车收入不错。
有一年大年初一,我在家和男朋友打电话,被我爸爸听到了,他突然开始骂我。可能是喝了点酒,一时上头,才不小心吐露了他的心声:“我让你去读研,供你读这么多书,是为了让你去找一个有权有势的男朋友,以后能帮到你弟弟,不是让你随便找一个在企业上班的人的!”
我一直知道他们爱我弟弟比爱我更多,但我之前也没有意识到他们供我读书,只是为了让我帮我弟弟。在我看来,和弟弟互相扶持是应该的,但让我牺牲自己去帮衬弟弟,我做不到。
工作之后,我认识了一些顶尖院校的朋友,听他们讲他们的大学生活、他们课堂上老师聊起的前沿动态。我时常忍不住会想,如果我当时去了北京的985,大学生活会不会不一样。但下一秒,我又会否定,去了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
西西
我前夫在网上找了一个修行的老师,因为群友和老师的挑唆,去年和我离婚了。
我和我前夫是小学六年级认识的,高中我和他又同校。前夫在母亲的管教下,是班级里最安静的,不太和大家一起玩,讲话声音也很小很低沉。他一路听从父母的教育,但过得并不开心。内心压抑的时候,他会拿烟头烫自己,他手臂上至今留下两个疤痕。
来到深圳后,前夫进入了网络安全行业,对他来说这是全新的领域。也许是压力太大,以及需要认同,他找到了他那位修行老师,将那位老师的“教诲”奉为圭臬。
那之后,他和我的交流越来越少,但群里的交流和“日课”却从未落下。他们宣扬“大爱”、抨击“自私”,每个人每天都要在群里分享自己爱这个世界的瞬间,反省自己的缺陷。
他向群里的老师和“师兄师姐”袒露自己关于家庭关系的苦恼,有时得到的是建议,有时得到的是“不孝”“懦弱”的指责。我曾试图向他表露我对群里那一套话语体系的不认同,向他指出他们的逻辑错误。转头,这就成为我在那个群被抨击的话柄,他们称我为“毒舌恶妇”,认为我不尊重他们的老师,也不支持自己的丈夫。
认识十余年,仅仅因为他的老师和所谓的“师兄师姐”,我在他心里就成了“毒舌恶妇”。但荒唐的是,当初我患乳腺癌时,也是他的老师和群友劝诫他不要放弃我,要他和我结婚,他听了群友的话,和我结婚了,现在又因为我对那个群提出质疑,群友又劝他和我离婚,他也照做了。
绿豆
男朋友醒悟过来决定不再管我,我却感觉被抛弃了。
男朋友要求我每一门课程的均分要达到90分。他是学经济学的,我是学历史的。我们一起报名了北大的经济学辅修课,在他看来不算困难的课程,我却需要从头开始适应。我委婉地向他表示达到90分不合理,他只认为我是在找借口。
上周三,我们一起准备周五的计量经济学考试。他如同往常一样询问我的复习进度,我告诉他我正在从最后面介绍概率论和数学的基础的附录开始看。他很疑惑,我就告诉他我从没学过概率论和统计,连书里提到的协方差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第一次没有继续批评我,而是沉默了。
等我们回去以后,我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我是不是太大男子主义了?是不是像在PUA你?”他接着又说,我应该自己做决定,以往他太爱替我做决定,学什么都是他替我规划,但他也有他的局限性。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他替我做的决定并不一定都适合我。
按理说,主导权又回到我手上,我该感到开心。但想象中的如释重负没有到来,我陷入了迷茫。在一起快三年,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替我决定。大到考研的专业选择,小到穿衣吃饭。从起初的抗争,到后来的习惯,我已经听他的话走了这么远,现在到了一个四面皆是空、看不见前路的节点,他却把我抛下了。
也许是他比我更不能接受我的失败。从历史跨考到会计专硕的决定,我也是听从了他的建议。考研期间,我们已经完全不像正常的情侣了,我们没有情侣间的情感沟通,只有他的督学。我们坐在图书馆相邻的座位,他会定期询问我的进度和状况,每周六还会给我模考。但最终,我还是失败了,我又听从他的建议开始准备雅思。
两年来,我听他的建议,也放弃了很多其他的机会。现在大四,走到现在这一步,我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他却说他不会再管我了。
春台
我二十几年来一路听话,顺风顺水,直到遇上“妈宝领导”。
我刚毕业就在这个领导手底下干活,一开始很懵懂,他说什么就做什么。后来,我才发现他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愿意干。连方案改个标点符号,他也要一键转发给我,让我改完再转回给他。
由于他没做过具体的事情,他对做事所需的时间、精力成本完全没有概念,总是让我加班去完成一些他嘴里“很简单的活儿”。为了彰显他的能力,他在外面接了很多工作,也全部都要我来替他完成。
前不久,部门调整,他终于不再是我的直属领导。但他手下缺人,有什么事还是会私信我来处理。我常常拒绝不过,越做越暴躁,才逐渐醒悟过来他就是捡软柿子捏。他脸皮厚,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软硬兼施地拖着我给他干活,我却没办法毫无心理压力地拒绝他。
明明不是我的问题,但被乖巧听话的好学生思维PUA太久,我反而被困住了。
吉光片羽
过去面对长辈时,我自然地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听他们的话。当我成为母亲,面对作为弱者的孩子,我成为了一个强者,好像突然感知到自己的意志对孩子的影响。
我从小就温和有礼,不说脏话,也不和人吵架。工作中,别人麻烦我帮忙做什么,即使我不愿意,我也不会拒绝。但面对孩子,我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当她们违背我的意志,我就会很暴躁。
我7岁的大女儿在学钢琴,练琴的过程很枯燥,起初的一点兴趣早就被磨灭。她开始抗拒练琴,我俩常因为这事发生冲突。
有一次她没达到我的要求,还和我顶嘴,我气急败坏之下把琴谱摔到了地上。当时看着她的眼睛,我能感觉到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但气头上还是很难抑制住脾气。等情绪冷却下来,我又后悔,去给孩子道歉。
我可能是把过往的压抑都发泄在了孩子身上。高中时我听从父亲的建议,选择了文科。大学毕业时又听从大伯的建议,考了公务员,目前在体制内工作。我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毕竟比我年长,经验比我丰富,他们应该考虑得比我要周全,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坚持自己。
面对我的孩子,我的自我强势了起来,也令我开始有了反思。
王女士
儿子和我完全不一样,这是我最大的安慰。
老师偶尔会和我说儿子在学校里的调皮捣蛋,我从不告诉我老婆,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对,扣分就扣分吧。有段时间,我妈来家里帮忙看顾儿子。看着她强势地对我儿子提出要求,但遭到了儿子旗帜鲜明的反抗,我想到了我听话顺从的幼时,开始庆幸我儿子和我不一样。
我从小到大都是个听话的人。小时候在村子里,我的听话是有口皆碑的,我可以说没有给父母和老师惹过任何麻烦。再恶劣的天气,我都不会请假。湖北那时发了洪水,路被截断了,游泳我也游到了学校。
但听话好像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我变成了一个逆来顺受的人,我的生活好像也因为我的性格变得一团糟。
工作中,比起为难下属,我选择了为难自己。我在单位高低也算个小领导,但我的处境却比我的下属还要窝囊。上级下达的任务,我分摊给每一个人,设定明确的目标和截止时间。但我的下属常常完不成,他的责任到最后变成了我的责任,于是只能我来给他擦屁股。但过后,我也没法开口多说什么。
家庭里,我老婆和我妈有激烈的矛盾冲突。我试图从中调和,但我只能应和她们正确的地方,很难开口说出他们的错误。调和果不其然失败了,她们开始了冷战。我不敢打破局面,担心事情变得更糟糕。
人到中年,我才想学习怎么“做自己”,开始看一些心理学的书籍,但书里没有答案。
张先生
不听话,我才能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工作以后,家里就紧锣密鼓地安排我去相亲。我奶奶长期以来偏心我小叔,冷落我父亲,所以我妈妈希望我以后的对象是有房子、在本地工作的独子家庭。我喜欢的男生处处踩中了我妈的雷点:没有全款房、在外地工作,还有兄弟。
我曾试着向父母说出男生的情况,招致我妈妈的勃然大怒,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替我分析之后生活可能会遇到的种种困难。我害怕了,也退缩了。即使不喜欢,还是选择听从妈妈的话,去和符合条件的相亲对象见面。
我和某个符合条件的相亲的男生不咸不淡地短暂交往过。某次晚饭结束,他送我回家。途中我细细打量这个人,我看到他鼻尖的一颗痘,看到他下巴冒出的胡茬,心底的声音压抑不住:我不喜欢他。恰巧这时,他来牵我的手,那一瞬间,我的情绪突破了临界点。我讨厌和他有任何身体接触,牵一下手都会让我像浑身被蚂蚁噬咬一样难受。
之后,我跟相亲男没有再联系,也不再按照我妈设定的条条框框去匹配对象。现在,我坚持跟喜欢的男生在一起,虽然还是会被说教被责骂,也会害怕会忧虑,但我比过去更坚定了。
舒
从“听话学生”到顶撞领导的“泼妇”,不听话我才得到了尊重。
从小到大,我都是听话且成绩优异的“别人家的孩子”。我的听话是和长辈达成的一种“共识”,我的人生轨道也都符合长辈的期望。
我本以为会和别人也建立这样的“共识”,直到步入职场后,当我把领导也当作值得尊敬的前辈,做足了要听话的准备,却遭受了莫名其妙的打压和操控。我的领导对我的工作内容没什么指导,却想指导我怎么做人,他插手干预我的个人生活,指责我不该打扮,抨击我性格有缺陷。
起初我屈服于他的说教,修正自己,穿着朴素,周六日也自愿加班,只为了得到职场中的正反馈,就像我想努力获得好成绩一样。但他像个不停释放负能量的黑洞,抓着一些匪夷所思的细节苛责我,嘴上说着对事不对人,其实热衷于给我贴各种负面的标签。工作没什么提升,我开始自我怀疑,无限内耗,陷入力图自证的怪圈。
后来,我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听话”模式,对不同的话选择性接收,不同人的言语对我的影响权重可以是不一样的。我赋予信任的人以高权重,我不信任的人说的话听听就好,我开始反驳,戳破对方立不住脚的指责。
本来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被辞退,没想到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工作,反而让我得到了本应有的尊重。
Scarlett
不听话,我才能从“体面工作”的漩涡中稳住自己。
我喜欢新鲜的事物,大学毕业之后一直从事新媒体行业,去云南体验过古树天坑,也在东北感受过漆黑一片的养蟹池。在几家电商公司做产品经理的时候,我每天都可以接触到十余件市场上的最新产品。2017年,我的月收入就基本过万了。
我父母是家乡事业单位的高管,他们认为我的工作是奔波命,也没什么发展潜力。哪怕我当时已经算是一家小企业的管理层,但他们仍然耻于在朋友面前提及我的工作。多少个回家乡休假的夜里,父亲叹气、母亲落泪,他们一起指责我不听话,才很多次错失了拥有“体面工作”的机会。
2020年的大年初三,身体一向硬朗的父亲在我面前突然晕倒,还磕伤了头,我急匆匆迎着小雪出门找救护车。醒来后父亲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劝我以后要乖,他已经老了。
为了安抚年迈的父亲,我放弃了月薪过万的总监职位,听从父母的安排进入了一家事业单位,重新从底层做起。每天城郊通勤,往返路程2小时,月薪4千,基本没有升职的空间。这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期。上班没什么事情,精力都消耗在与同事的勾心斗角中。
疫情时期,有人羡慕我稳定的工作,但只有我知道自己内心的煎熬。同事指责我“心高气傲”“不本分”“心思没用对地方”,我得了严重的焦虑症,内分泌严重失调,满脸起痘,头发也大把地掉。
有问题就要解决问题,我开始尝试出去找兼职。面试的时候,很多老板都觉得奇怪,看我开着不错的车,又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怎么还要出来找兼职。后来我索性就不开车了,也开启了第一个阶段的“逆袭”。
我利用自己曾经的新媒体经验,给当地的一些中小企业做代运营,开始的时候每月能赚几千,后来逐渐上升到每月一万,现在年收入基本稳定在40万左右。对于本单位的事情,我能不过问就不过问,能不参与就不参与,只完成上级要求的必需工作。
我的父母对我现在的状态很满意,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那份月薪4千的稳定工作带来的。我却经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思考,如果我没有在最开始接触新媒体行业,没有因为“任性”而积累的新媒体运营工作经验,如今的我,会是怎么样的呢?
小王
- END -
策划 | 杨晓倩
编辑 | 苑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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