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航事件第26位受害者出现，我们恐怕又一次误解了性骚扰

H28是一只独眼公鸡的编号。

病怏怏的它和其他鸡同处一笼，战斗力最弱，地位最低，所有鸡不高兴了都可以来啄它一下，打它一顿。

饲养员不忍心看它受欺负，就把它放进“单人房”，定期安排与母鸡交配。

没想到在和母鸡独处时H28露出了另一面。

面对更弱的母鸡，它极端残暴。

拔去母鸡新生的羽毛，咬去母鸡的鸡冠，享受母鸡惊恐的嘶叫。

饲养员突然意识到，有了地位和权力后，看起来再人畜无害的鸡，竟也会享受凌驾它者的快乐。

这是牛津大学一位动物学博士在实验中的亲见。

鸡群如此，人群亦然。

最近知名大V史航被控诉性骚扰事件发酵了好几天，站出来讲述遭遇的受害者，已多达26人。

网上讨论很多，各种声音都有。

有嘲讽文艺界“贵圈真乱”的，有说长得越丑才越猥琐的，也有说是性压抑的社会环境所致的。

或许我们都误解了性骚扰。

这事儿，哪关什么圈子，又哪是什么欲望的问题。

性骚扰，说到底是因为权力。

就像那只获得高位后，开始享受支配异性的独眼公鸡。

在史航事件中，我注意到两点。

一是发声女生们在诉说往事时，回忆自己当时与史航的关系。

一些是他的微博粉丝。

“喜欢看他的读书推荐和一些影评。”

一些是因工作与他相识。

有女孩参加工作第一年，在公司活动上负责对接史航，他是她“本人和本人所在机构所敬重的嘉宾”，生怕得罪。

更多的与他在同一个圈内。

有刚刚毕业、初踏入戏剧行业的女孩，将史航尊为前辈，毕竟乌镇戏剧节的“青年竞演”单元，史航一直担任评委。

有人由于写作需要而向史航寻求建议，希望能收获推荐书单或写作经验。

还有干了多年戏剧的女孩，见识过史航在圈内的地位和人脉，“他是一个流量符号，经常能请来各路名人”。

可以说，在她们面前，史航是绝对的高位者。

他在CCTV6开过专栏，微博300多万粉丝，联名编剧过《铁齿铜牙纪晓岚》后，即便已很久不见作品，却还能保持在文艺界的号召力。

参加热播综艺，参演姜文电影，甚至《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样知名的书，还要请他作推荐人以“镶金”。

身份、人脉、影响力、话语权......这些小白、新人、打工人和他比，太弱势了。

另一点是史航自己晒出的聊天截图里，女孩们的回复。

他说自己是与女孩们“风流交谈”，是“门内的情调”。

但你明显能看出在他赤裸裸的言语骚扰后，女孩们“不敢得罪”的周旋。

强行闻头发、亲耳朵后，假装文艺地说“替我谢谢你的左耳”。

女生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用打喷嚏表示不适。

偷拍女孩，冷不丁一句“我喜欢抱这样的你”。

女孩故作轻松，转移话题，开始聊减肥。

还有些，只能用表情包和“别这样”，委婉地表达抗议。

处于下位，怕砸饭碗，怕没法混了，除了与他打哈哈，别无他法。

就像有个女孩写的：

“撕破脸，我就变成了一个「不识逗」的隐患，他会轻描淡写两三句，让那些跟他利益共同、情志共通的大佬们真的迅速远离我。

工作可以丢，可以换，可换到哪条路上是通的呢，谁不知道我们这个圈子里，「条条大路通史航」。”

你看，为什么有胆量动手动脚？

因为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关系中的绝对强势地位。

因为他有把握对方不仅没法直接翻脸，也无法拿他怎么样。

于是“摸手、舔耳朵、扯衣领、言语挑逗......”

性骚扰，自始至终，哪是因为什么喜欢，什么迷恋肉体啊，只是因为“可以”。

强调这点，是因为每次这类事件出现，都会听到几种言论。

比如“还不是看你太漂亮才忍不住”。

比如“人家那么帅/有钱什么样的找不到，犯得着骚扰你”。

真的神烦这些对受害者的归因和对施害者的开脱，简直和每次暴力事件中“他喝醉了”和“她喝醉了”如出一辙。

所以再怎么划重点也不为过：

性骚扰，不是丑人和光棍专属，不是被性吸引后的失控，而是一种支配和操控的霸凌。

他们的春药，是权力。

2001年10月，一位姓童的女士状告她所在公司的总经理性骚扰。

从1994年起，经理就以将她调到更好部门为诱在办公室里对她毛手毛脚，甚至要求开房。

她严辞斥责，多次拒绝，经理就在工作中处处刁难，无故扣发奖金和福利。

童女士忍无可忍，递交诉状。

那年这件事非常轰动，因为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例正式立案审理的性骚扰案件。

20多年过去了，多少性骚扰事件，背后还是相似的强弱关系。

老板对下级，教师对学生，甲方对乙方，名人对素人......

这些年，这样的事情随便回忆起来都有一大把。

也有数据为例，比如2018年广州性别教育中心调查了400多名女记者，发现有8成多遭受过不同程度的性骚扰，其中来自领导和同事的就占70%多。

还有机构统计，2001-2018年关于性骚扰的法院文书，发生在职场上下级中的，就有2/3。

地位、财富、身份，甚至是性别本身，都是权力的来源。

领导捏着的，是下属的工资涨跌、升职与否。

导师握着的，是学生的成绩前途，能否顺利毕业。

大佬攥着的，是初来乍到的年轻人难以挤进去的圈子。

甚至普通人扼住的，可能是更弱者的咽喉——举个极端的例子，汤兰兰事件。

一个无人保护的7岁女孩，被那些长辈、老师、村主任、乡邻侵犯了7年。

哪位再说这是因为憋不住？

怎么都是喝了酒打老婆、打孩子、打不给微信的女孩，没见过没忍住打领导的？

怎么都是给下属灌酒，对女同事开黄腔，没见过对女上司说荤段子的？

怎么都是独身、弱势的女孩下手，没见过跑去跟旁边有一米八大个子男友的姑娘搭讪的？

之前我写，我们都是提着手提电脑的山顶洞人。

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但是人的本性千百年未曾改变。

恃强凌弱，欺软怕硬，就是人的本性。

有些人手里有了些权力和优势，便觉得想撩谁就撩谁，想睡谁就睡谁。

只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很脆弱，“不敢说不”“不能说不”，除了屈服，赔着笑脸，别无选择。

美剧《纸牌屋》有句台词：

“Everything in the world is about sex except sex。Sex is about power。”

网友神翻译：

“我说要请你吃饭，其实是为了和你上床；

我说要和你看电影，其实是为了和你上床；

我说要和你探讨哲学，其实是为了和你上床。

但如果我说要和你上床，那一定是因为我认为我有这个权力。”

借着这事，想为大家提几个醒。

第一是告诉瓜友们：完美受害者陷阱，坑的是我们所有人。

别再苛责过去、现在、未来那些没有强硬说“不”的受害者们。

当一个领导对下属说“想你”，下属没有破口大骂，不是ta不想，而是不敢、不能。

回复一个微笑表情，保持得体的同时敷衍过去，已经是ta能做的最大努力。

我们都是普通人，谁能保证不会成为弱势的那一方。

不光是性骚扰，还有各种形式的身份倾轧、职权压制、地位支配。

就比如说放假老板点名要求你加班，你无奈妥协回复“好的没问题”，是否也该称为“自愿”？

第二是告诉有点小地位的人：别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有句老话叫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从古至今权和性都是一对，于是不少有点小钱小势的人都觉得风流才能彰显权力和魅力。

但越是这样，越得节欲。

你觉得自己牛了，也想像别人一样，享受为所欲为要风得风的感觉，随便调戏谁都不怕人家反抗，骚扰谁都自信对方拿你没办法。

不如看看这次的史航，一个女孩的勇敢，点燃了连锁反应。

现在，磨铁图书、《新周刊》、单向街图书馆、鼓楼西剧场......商业合作，都和他割席。

就像其中一个女孩写的：“不清算，是因为时候未到，你以为来日还是你的时代吗？”

所以，要是你也有这种念头，管好自己。

不然那些让你膨胀的东西，也会把你打翻在地。

最后是告诉所有人：是时候对那些高位者祛魅了。

很多时候受害者对突如其来的性骚扰猝不及防、一脸懵逼，是因为被所谓光环蒙蔽了。

以为一个人的行为一定会像ta的身份一样得体，一个人的德行一定会像ta的才华一样丰沛。

但一切都在告诉我们，人剥下华丽的名流外衣，内里还是根深蒂固的人性。

就像那只独眼公鸡，在绝对优势的环境下，瞬间面露凶光。

清醒一点，别盲目崇拜权力，警惕那些危险的强弱关系，别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置于险地。

你可以不那么乖，不那么顺从，不那么好学生心态。

因为唯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