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校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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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乌鸦。
“美国债务上限”的话题，总会令人产生时空错乱感——不是争过了吗怎么又来？！
这不，进入5月，美国财政部长耶伦就债务上限危机连续发出警告。她称，美国可能最早在6月1日触及现行法定债务上限。如若国会未能提高债务上限将导致一场“经济灾难”。
而控制国会众议院的共和党要求拜登削减给穷人的福利支出，只有满足这个条件，他们才考虑提高债务上限。拜登方面则强势回应，要求国会必须无条件提升债务上限。
双方已经僵持了几个月的时间。
这背后，不但有一场长达十年的政治争拗，更牵扯出一对儿阴影中的亿万富豪兄弟，以及他们巨大的政治阴谋和野心……简单说，就是美国政府能够借钱的最高额度。根据美国宪法规定，政府借钱必须经过国会批准。所以，在1917年以前，美国政府每次发行新债券，都要到国会申请一下。而1917年那是什么日子？美国要参加世界大战了。如果在战争期间还让政府一要借钱就跑来国会，实在是太麻烦了。于是国会通过了第二自由债券法案，修改了授权政府借贷的方法。根据该法案，国会建立一个总限额，在借贷超过这个限额之前，政府可以自行举债，不需要国会批准。这个限额，就是我们今天说的债务上限。这本来是一件相当平常的事情。毕竟政府需要支出的地方很多，从养老金、医疗保健到社区安全，这些都是美国联邦政府的责任。在有需要腾挪的时候，就需要国会提高债务上限。在那个美国国债稳得一批，联邦政府赤字情况也还不算夸张的时期，一切显得顺理成章。里根经济学一直是新自由主义的一张名片，而新自由主义说白了就是有钱人干坏事儿所用的一张挡箭牌，有钱人最大的诉求是什么呢？自然是减税了。里根政府是有钱人的守护神，所以美国在1980年代疯狂给富豪和大企业减税。这下问题就来了，尽管里根削减了给穷人的福利支出，割穷鬼的肉给富人的减税填坑，但是这点儿钱比起减税的巨大数额来说杯水车薪，政府一下子陷入了入不敷出的窘境。只能开足马力借钱了。在里根任内，1981年至1989年，他增加了1.86万亿美国的国债债务，也打开了美国总统增加万亿美元债务的“潘多拉之盒”。他的继任者老布什也不遑多让，哪怕只干了4年，也创造了1.55万亿美元规模的债务，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由于美国当时发起了海湾战争，政府支出急剧膨胀。到了克林顿接手，美国终于告别了赤字，回归了盈余。到克林顿任期的最后一年，美国正处于经济最靓丽的时代，当年的财政盈余高达2370亿美元，且是连续第三年实现盈余。美国国会预算管理办公室甚至预测，如果盈余继续，2012年时将政府还清美国联邦债务。小布什2000年上任后，一边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大打特打，另一边儿继续在国内推动超级富豪减税计划，让美国有钱人几乎不需要再交税了。支出暴增的同时，收入却锐减，这钱肯定不够花啊。于是，小布什贡献了6.1万亿美元的联邦债务。可以看出，美国债务上限之所以飙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保守政府长期推进疯狂的减税，让美国政府的收入无法维持，只能举债。在这儿先不讨论举债的经济模式是不是健康，但这钱能不借吗？换句话说，这债务上限的调高，最后一定会成，美国并不会真的发生债务违约，这是国际金融安全的压舱石，而美国现在借钱，除了负担社会福利以外，很大一部分就是要借新钱还旧债，如果国会不提高债务上限，导致政府无法举债，那美国立刻就会出现债务违约，导致美国穷人失去生活保障的同时，还要引发全球经济危机。所以，在2010年以前，美国国会两党心照不宣，从来没拿债务上限说过事儿。毕竟，说归说，闹归闹，不能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但到了2010年，一群“疯子”的出现，改变了一切。2007年才从明尼苏达州参议员变成美国联邦众议员的米歇尔·巴赫曼起初并不是一个引人关注的角色，在论资排辈的美国国会，这种当了半辈子家庭主妇的中年妇女，想要升上共和党高位并发挥影响力，估计得等上十几年。然而，这个小人物却出人意料地一登场就拥有了极高的曝光率。2007年7月，作为代表团成员，巴赫曼大妈访问了伊拉克，在绿区会见了美国军方人员。从伊拉克离开后，她还去了巴基斯坦，与时任总理见面。2008年夏天，美国汽油价格上涨。巴赫曼成为国会的主要倡导者，提倡在北极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和外大陆架增加石油和天然气勘探。她还领衔其他十位众议院共和党人一起参加了一次能源之旅。不光咱们觉得奇怪，她的共和党同事心里也都犯嘀咕：这大妈算干嘛滴？但是在2010年的中选周期，共和党议员惊奇地发现，他们的选区突然多了无数乱七八糟的挑战者，这些人要么压根就是政治素人，要么是原本体系内的边缘人士。而且这些人嘴里的每一句话都蠢到让人无语，比如他们说奥巴马是“社会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还有什么“气候变化不存在！天气这么冷，地球应该快点儿变暖”，另外，他们还坚决反对堕胎。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明确表示，反对提高联邦债务上限，宁愿美国政府违约。更可怕的是，这些人不像原来的挑战者那样缺人缺钱，正相反，这些人拥有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选举经费、选举人员，甚至媒体资源。激进的话语吸引了激进的选民，而强大的资金则让他们抵消掉了现任议员的优势。无奈之下，现任议员们要么输掉初选，要么黯然退休。哪怕保住了席位的共和党人，也赶紧向这些人投降，以免遭到挑战。茶党运动崛起于2009年，原本是一些对奥巴马医改政策不满的中产阶级发起的，他们的诉求就写在名字里：TEA PARTY，Tax Enough Already。然而，这场运动迅速变质，成为了保守派体系内在野和边缘人士的夺权行动，阿肯色州牛仔歌手里克·克劳福德在2010年以前毫无从政经验，但依靠茶党的支援，他得到前阿肯色州州长等重量级政客背书，轻松赢得共和党党内初选。空军退役飞行员亚当·金辛格以素人之身在初选挑战共和党老将曼祖洛，竟然得到时任众议员、日后的副总统迈克·彭斯力挺，轻松胜选。芝加哥低级社工乔·沃尔什，曾在伊利诺伊州参选多年，毫无建树。一朝得到茶党支持，便横扫初选，登堂入室。等到2011年第112届美国国会正式成立的时候，号称茶党女皇的米歇尔·巴赫曼手下，已经有了60位茶党议员，而共和党议员里表态支持茶党的，竟有178人之多。而茶党控制共和党和国会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债务上限问题上作妖。在巴赫曼大妈的率领下，茶党组成“绝不联线”，要求奥巴马削减支出，不然将禁止政府提升债务上限。然而奥巴马的思路还停留在茶党之前，他提醒博纳，如果美国发生债务违约，将是不可思议的情况。但他不清楚整个共和党已经被茶党运动夺舍，常识已经不能用来对话，只能用来打破。博纳当面答应奥巴马，会到国会里和茶党的人谈判，然而出了白宫博纳就开记者会，大骂奥巴马……在茶党的淫威之下，已经没有共和党议员敢和奥巴马妥协。于是美国政府向着违约狂奔而去。2011年8月，在将美国列为负面评级观察四个月后，标普将美国长期信用评级从AAA下调为AA+。最后，为了避免违约发生，奥巴马与茶党妥协，承诺在十年内削减9000亿美元的支出，换取茶党支持提升债务上限。然而，茶党尽管投了赞成票，却没有放过奥巴马。米歇尔·巴赫曼在投票之后，就谴责奥巴马债留子孙。而且，在2013年，美国再次面临债务上限问题时，茶党又出来照原来的剧本给奥巴马演了一次……说到这里，不禁要提出一个疑问。茶党是哪儿来的这么大势力？如何拥有这么多的政治、经济资源？又为什么要用债务上限作为武器，宁可砸了所有人的锅，也要逼政府削减支出？这就牵出了茶党背后真正的操盘手，美国政商界低调的巨头——科赫兄弟。美国科氏工业集团年收入超过1000亿美元，主要经营造纸、石油、化学、纤维、聚脂、矿务、化肥、商品交易等行业，是美国最大的私人公司。现任掌舵人是董事长查尔斯·科赫，他的副手也就是他的兄弟大卫·科赫。说起来有点儿讽刺，科赫兄弟的老爹是靠苏联和斯大林发家的。早在20年代，弗雷德·科赫发明了一种将石油用更便宜的方式转变为汽油的技术，但美国本土的石油公司为了维护自己的垄断地位，都对这项新技术非常排斥。发起了巨额诉讼，打压弗雷德，以至于他无法在美国石油行业找到一份工作。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老弗雷德一怒之下，投共了。他带着自己的新技术跑到了当时正在进行工业开发的苏联，斯大林对他的新技术有极大的兴趣，给他提供了支持。投桃报李，弗雷德也热情投入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弗雷德不仅在苏联开炼油厂，还负责培训苏联工程师，据记载科赫甚至参加了布尔什维克，赢得了“红色石油商人”的雅号。这段经历对弗雷德的影响不容忽视，因为当他离开苏联回到美国之后，他几乎成了美国最反共的人。弗雷德自行出版了一本39页的反共产主义小册子《一个商人看共产主义》，讲述了他在苏联的经历以及对共产主义渗透威胁的警告。弗雷德写道：“共产党通过内部颠覆在美国接管的潜在方法之一是，渗透政府和政党的高级职位，直到美国总统成为共产党人......副总统也是目标之一，因为共产党当了副总统后，很容易安排总统自杀，然后让副总统接班。”弗雷德说苏联是“一片充满饥饿、苦难和恐怖的土地”，但他同时认为美国需要“对抗苏联的威胁”。在外面狂喷共产主义，在家里也不能放下教育，据弗雷德的儿子大卫回忆：“老爸不断向孩子们讲述政府和政府政策出了什么问题。我被灌输了一个基本观点，即大政府是坏的，以及政府控制的强加我们的生活和经济命运都是坏的。”据弗雷德自己说，他是被苏联恐怖的大清洗吓到了，和自己共事的工程师，大部分都被清洗了。甭管怎么着，弗雷德成了一个反共疯子和阴谋论者。日后，他的儿子继承了他对社会主义的极端仇恨，以及对小政府、低监管的偏执热爱。在弗雷德死后，查尔斯和大卫接手公司，逐渐将科氏工业建成了美国最强大的私人资本，在政治领域，他们则力求通过一切手段影响政府决策，削弱监管和支出。当然，科氏家族家族干预美国政治有一个过程。老弗雷德的年代，主要是通过建立右翼组织在文化领域抵制所谓“共产主义的渗透”。臭名昭著的约翰·伯奇协会，就是老弗雷德参与创建的。这个协会以一个美国军官的名字命名，采取坚决反共反集体主义反大政府的纲领，为现代美国保守主义的发展做出了贡献。而到了查尔斯和大卫的时代，他们开始利用金钱渗透政治。一开始，他们认为政治献金上限对于他们来说很不利，支援候选人能给的钱太少，发挥不了作用。于是在1980年，查尔斯决定，让大卫直接代表自由党（右翼小党）参选副总统，这样就可以随便花钱了。毕竟，我花我自己的钱选总统，谁管得着。结果当然非常感人，钱好了好几千万，大卫连1%的选票都没得到，全打水漂了。二人痛定思痛，认为自己出马竞选确实是个昏招，这专业游戏还得找专业人士来玩，咱们还是躲在幕后吧。他们成立了一系列看似独立的组织，暗中投入数亿美元，培养保守派人士，付出金钱和政治人脉，帮助这些人参选。公共税收记录显示，在1998年至2008年间，查尔斯·科赫慈善基金会花费了超过4800 万美元。由查尔斯·科赫和他的妻子以及两名公司员工和一名会计师控制的 Claude R. Lambe 慈善基金会花费了超过2800万美元。大卫·科赫慈善基金会花费了超过一亿两千万。与此同时，自1998年以来，科氏工业已花费超过5000万美元用于游说。另外，该公司的政治行动委员会，已向政治运动捐赠了大约800万美元。其中有个叫作美国繁荣基金会的组织，尤其引人注目，它收到了科赫兄弟超过10亿美元的资助。正是这个组织，发动了茶党运动，最终控制了共和党。而在2010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投票取消公司和组织进行政治献金的限制，这让科赫兄弟终于如愿以偿，得以在政治游说上更进一步。上文提到过的米歇尔·巴赫曼，以及乔·沃尔什、里克·克劳福德等人，都是靠美国繁荣基金会提供的资金和人脉赢得了选举，进入了国会。2010年中选时，那些茶党候选人都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竞选资金，这些钱原来都是科赫兄弟出的。无怪乎他们的纲领是这样的：气候变化是假的！（科氏工业是石油公司）奥巴马是马克思主义者！（有共产党要反共，没有共产党，创造共产党也要反共）。至于用反对提高债务上限作威胁，要求政府削减福利开支，这就是科赫家族反对大政府的一贯政策啊。尽管2011年和2013年用债务上限问题和奥巴马较劲的茶党大佬，部分已经退居二线，但他们的理念和方式已经主导了共和党，今天麦卡锡拿债务上限恶心拜登，便是十年前茶党运动的遗产。不得不说，本来一件不算是事情的事情，被美国富翁寡头操控，成为了政治争拗的工具，而承担风险的，却是美国自己的国运和整个世界金融安全。“出售绞死自己的绳索”，所言非虚。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乌鸦校尉（ID：CaptainWuya）《华盛顿邮报》：米歇尔·巴赫曼对债务上限事件的不准确叙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