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狲的家乡也太旱了,蛇都被晒成了干儿!
在西北的荒漠里,是很难见到蛇的,我们在张掖野外工作近一个月,也只见到三条蛇。
出野外的第一天就有幸邂逅一条花条蛇,它发现我们之后,以一种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消失在草丛里,我们费了好大劲才重新找到它,拍到了照片。
藏在枯草丛里的花条蛇 ©心悦
第二条出现在路边,我和一晴接到欧哥的消息后立马拿着相机赶过去,它早已逃之夭夭。
溜走的蛇在地上留下了弯曲的痕迹 ©心悦
看见第三条蛇的时候,它就在我的脚边,弯弯曲曲地趴在路上,头微微扬起。我被吓了一跳,迅速退到一边。
然而这条本应该迅速开溜的花条蛇,一动不动。
它已经死了。
风干的花条蛇,后面不远处正在修建风机 ©小小崔
我拿起它的尸体,那感觉就像一根泡面,干脆得好像稍微一用劲它就会咔嚓一声折断。这让我想起了几天前在一个崖壁下看到的狐狸尸体,似乎是还没来得及腐烂,就已经被风干了。
这里真的太干旱了。
当天气由阴转晴,灰蒙蒙的天空会变得很蓝,大块大块的云朵挂在天边,点缀着一望无际的蓝,让荒漠的颜色看起来也更明亮了。
正午太阳升到头顶,便进入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那时似乎也是最寂静的。
我想没有谁会选择在这样的烈日下出门,连总是满地乱窜的变色沙蜥也不怎么溜达了,只有远处的土丘上偶尔会飞起一只漠䳭。
漠䳭通常喜欢站在石头尖尖上,没有尖尖它也会强行找一个 ©心悦
许多不知名的蚊虫在眼前飞来飞去,一个劲儿地往人的眼睛里、耳朵里、鼻孔里钻。即便是用头巾遮住了口鼻,眼睛周围也被叮咬起了一圈红色的包。
在没有任何遮挡的被太阳炙烤的土地上行走,汗水迅速发出来,又很快被风干。我们需要频繁喝水才不至于嗓子冒烟。
晴天的风光 ©一晴
调查样地位于河西走廊中段、龙首山以北的荒漠地带,往西北是北大山,临泽沙化区也在北边,往东南则有东大山植被丰茂的天然林。
黑河的支流蜿蜒南下,经过合黎山和龙首山南侧的峡谷,将南边浸润出生机勃勃的绿洲。而北边这片,在早白垩纪时期,由南北两侧的龙首山断裂和北大山南缘断裂控制形成的盆地,由于山脉的阻挡,失去了水源的眷顾。这里年均降水量仅有130.4毫米,年均蒸发量却达2002.5毫米。
永不停歇的大风将山峦侵蚀出好看的层次和色彩,偶尔降临的雨水在山坡上冲刷出一条条沟壑,延伸至平地后到了尽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这里独特的壮丽景观。
风蚀形成的彩色丘陵 ©心悦
我们攀上山丘,颜色发白的土壤外皮像冰淇淋的脆皮壳,踩碎了之后便露出颜色稍深一点的松软细土。
山坡上大多是以合头草和珍珠猪毛菜为主的半灌木群落,而沟谷里稍微湿润一些,一些禾本和草本植物生长起来。不知名的甲虫在土埂上卖力地打洞,另一边它的同类扛着一根草叶子,倒退着将它运进自己家里。
一只配色像瓜子儿的甲虫 ©心悦
在严重缺水和强烈光照下生长的植物,都长得十分矮小。那些较高的灌丛,也不过到膝盖。为了减少蒸腾,它们的叶子都很小;有的叶子表面具有表皮毛和蜡质,可以减缓水分流失;有的叶子是肉质的,里边储存了不少水分……毫不起眼的外表下,发达的根系深入土壤。
植物们想尽一切办法紧紧抓住荒漠里少有的甘霖,一些动物也就有了食物和水分来源。
调查地的优势植物之一合头草(Sympegma regelii),叶子细小、肉质 ©小小崔
毫无疑问,水是生命之源。
所以关于那只狐狸的死亡,我们猜测的原因之一就是干旱——或许它在荒漠里数日无法补充水分干渴而死。命运让它降临在这不毛之地,就势必要面临极度缺水的考验。
但我们都知道,狐狸是机会主义杂食性动物,小型啮齿类、鸟类、爬行类、昆虫、植物果实、植物茎叶,无一不可果腹。即便是没肉吃了,啃啃草叶子或许也能救急,所以这个猜测似乎不太站得住脚。
至于别的原因比如生病、中毒,由于没有进行专业的尸检,所以也只能是猜测罢了。
在崖壁下隐秘死去的狐狸 ©心悦
总归我心里很感谢这只狐狸,因为它我们发现了一处不错的位点,并很快拍到了兔狲。看来它们是邻居,对面坡上密布的鼠洞可能就是它们竞争的资源。不知兔狲是不是比狐狸更挑食一些。
事实上这片荒漠里的食肉动物不止这两种,虎鼬也会和兔狲、狐狸分一杯羹。
出现在同一位点的虎鼬、兔狲和沙狐
大猫总说鼬科都是神经病,但我觉得虎鼬绝对是最文静的小可爱,它在夜里出现,在相机前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张脸。
这个花脸的小家伙主要捕食啮齿类,也吃无脊椎动物,或取食植物浆果。可能当白刺属的植物挂满果子之时,它就会光临。
胆怯的虎鼬露出了半张脸,紧张兮兮的它还慌乱地从石头上掉了下来
在天空中盘旋的猛禽也时时关注着地面的鼠类。
以荒漠植物为主要食物的小型啮齿类动物,就像高原上无处不在的鼠兔,支撑着整个荒漠生态系统。
花条蛇飞快的身手,正好可以追得上灵活的变色沙蜥。不过麻蜥可能更难一些,它比沙蜥更为胆小谨慎,行动也更快,经常是刚看到还来不及拍照,它就已经钻到洞里不见了。
相比之下沙蜥就配合得多,它会在没有遮蔽的地方停留,还会把尾巴像蕨类的幼叶那样卷起来。
世界上最会卷尾巴的变色沙蜥 ©心悦
猛禽也不会放过地上的爬行类,风很大的那天,一只红隼抓着一条蛇在我们在头顶的天空盘旋。至于我们遇到的那条风干的蛇,最后确认是死于路杀。
在我们观察崖壁上洞里的四只黑鹳宝宝时,一只岩羊轻轻跃上垂直的峭壁,停留在鞍部歪头看了看前方,在拐角处没了身影。
在崖壁上的家里乖巧等待爸妈的黑鹳宝宝,还有一只没露头 ©心悦
和黑鹳一家在同一个崖壁上的岩羊 ©一晴
我们在高高的山巅发现了兔狲的痕迹,在山顶俯瞰彩色丘陵,3只鹅喉羚从我们下方的峡谷出逃,消失在冲积平原。我们的红外相机也数次捕捉到鹅喉羚的影像。
鹅喉羚从沟谷奔向远方 ©心悦
这里以前有没有雪豹和狼呢?
唯一关于雪豹的消息,是森林公安告诉我们南边曾有一只雪豹闯入农户家里,应该是从祁连山那边溜过来的,被抓住后放回去了。
或许北边硕果仅存的岩羊和鹅喉羚,并不足以喂饱大型食肉动物。
和兔狲出现在同一地点的鹅喉羚标致的正脸
挖掘机轰隆隆开上荒漠山丘,碾碎山脊,土里埋藏的历史被揭起——一只弯曲的大角,这样的角最可能是盘羊的。
这只角看上去如此古老,它的棱纹已经风化分层,像一根腐朽的老树根。
曾经,这里是有盘羊的吗?
饱经沧桑的大角 ©小小崔
河西走廊北段,甘肃安西极旱荒漠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甘肃盐池湾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甘肃酒泉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境内的阿尔金山、最北边的马鬃山,都有过盘羊的记录。最近的肃州,距离甘州有大约200公里。
出现在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境内的阿尔金山的盘羊 图片来源:网络
盘羊因为其雄壮的大角,曾成为热门的狩猎目标。
在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东南,曾经有过一个国际狩猎场(甘肃阿克县哈尔腾国际狩猎场),于1988年由国家林业部批准建立,对外活动期间共接待13个国家的狩猎爱好者、专家学者近100人,2006年停止了对外狩猎活动。
曾有一位墨西哥的狩猎爱好者将甘肃的盘羊称为“一生的追梦”,并在猎场开放期间,猎取到一只10龄的盘羊,达成了这个猎场捕猎到的最大盘羊的记录。
狩猎爱好者和它猎到的最大的盘羊 图片来源:网络
据说这个猎场是为了“严格保护与合理利用并重”的目的,规定只允许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捕猎年老的雄性盘羊,在不破坏种群数量的前提下开展对外狩猎活动,既满足国际狩猎者的爱好,同时也为当地野生动物保护提供了经济支持。
猎场从开始到关停到底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过程,有没有一定的保护成效,我没有再去细究。
我们不确定现在野外盘羊的数量是否能够支持这样的狩猎活动。但个别人对大角的追求可能并没有罢休,盘羊依然可能因此遭到盗猎的威胁。
猎场的狩猎营地整齐地排列在哈尔腾河边 图片来源:网络
车子驶入风电场,铁丝网将荒原分成两半,骆驼群在非禁牧区慢条斯理地嚼着植物今年新发的枝叶。
荒漠似乎总是这样荒凉,无法身在其中的我们,总是看不到一些变化。红外相机记录到,3月初运来了一些机器和钢铁,3月底,风机就立起来了。
一月和二月,兔狲和鹅喉羚先后出现,风机建设尚未开始
3月初,开始施工了
3月底,风机已经立起来了,鹅喉羚和兔狲依旧从这里路过
明长城烽火台在这里静静伫立了几百年,而盘羊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我想,这里可能再也不会有盘羊了。
还好,兔狲还在,它们到底过得好吗?
明长城烽火台遗址 ©小小崔
西北小型猫科动物现状由甘肃祁连山国家级保护区、中科院动物所肖治术团队与猫盟合作进行,本次调查动物所提供了72台红外相机和部分技术指导。
本次活动经费均来自月捐,感谢猫盟月捐人对西北小猫项目的支持。
兔狲深夜练劈叉:可得好好锻炼,还得和狐狸、虎鼬、草原雕、大鵟、红隼......抢鼠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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