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了605坨便便,猫盟三闺女变成了人形兔狲
凌晨一点钟,荒漠里似乎只剩大风呼呼地掠过低矮的植物,而荣耀石边,出现了一个活动的灰白色毛团。
只见它在地上仔细嗅闻,又抬起身子用前爪扒着石壁嗅了又嗅,还用脸颊蹭蹭,最后一撅屁股,滋出了一泡尿,在石壁上优雅地画出字母“C”,然后扬长而去。
是一只兔狲。
兔狲滋尿
红外相机捕捉到它的时间不到一分钟,荣耀石的夜晚很快归于平静,但这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两个多小时后,兔狲又出现了,它的鼻子没放过这里的每一寸地方,并且对石壁上的“C”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随后小短腿一抬,一泡尿便冲上了石壁。
这泡尿的气势看起来如此不容小觑,它盖住了原来的C,画出更为复杂的图案,碰撞到石壁后飞溅下来,如烟花四散,淋在了它自己身上。
滋尿滋到自己.jpg
这种“看谁尿得厉害”的行径,让我不得不猜测这是两只兔狲,甚至开始脑补一场它俩争夺江山的大戏。
然而遗憾的是,仅有的可见斑纹并不足以提供确切的证据告诉我它们到底是不是不同的个体。
在荒漠里找兔狲
翌日早晨,我们拆下红外相机里的储存卡,看到兔狲滋尿的场景,相隔不过六七个小时。
就在前一天,我们调整了这个相机的位置,想要拍到清晰的兔狲大脸,以便做个体识别。
这也是张掖北部荒漠地带的1号位点,我们将这里称为兔狲的“荣耀石”,是一个兔狲会稳定出现的位置。
荣耀石处于一个小山丘的脊上,两侧坡上布满了鼠洞,这里或许也是它的猎场。
我们在荣耀石旁边做植物样方调查 ©欧哥
赛车场之前共有7个相机位点,大猫根据这7个点的数据识别出了8只兔狲个体。
这次,“猫盟三闺女”(我、心悦、一晴)和摄影师欧哥来到张掖,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在20平方公里样地内布设至少60台红外相机,拍到更多兔狲的影像,而且还要尽可能地拍清楚脸,这样才能实现给兔狲做个体识别,摸清这里的兔狲种群状况。
找到更多兔狲出现的位置是首要任务,我们决定先回收之前7个位点的数据,同时扩大活动范围,搜寻兔狲的痕迹:粪便,那是我们能够判断它来过的唯一证据。
这次我们也需要在所有看到粪便的位置打点标记,并拾取比较新鲜的粪便样品进行DNA测序。
这片荒漠里,到底藏着多少兔狲呢?©欧哥
第一天,我们很快回收了五台相机的数据,并在途中标记了几个有大量兔狲粪便的位置。
第六台相机安装在一条小路边,一只大脸且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兔狲(PC8)经常从那条路上经过,它身后不远处是大风车。
虽然还没做个体识别,但这只看气质我盲猜它是PC8
到达相机位点前,欧哥注意到了对面的坡上:“你们看,那里有一大团什么动物的毛?”
我们停下来,拿起望远镜观察那一堆红棕色的毛发,却看不清楚细节,最后决定先去收数据,返回的路上去对面看看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非常陡的坡,坡上堆积着很多碎石,一大块石壁从坡上伸出,那团毛就在石壁之下。
我们手脚并用爬到那个毛团跟前,看到眼前的东西,不禁惊呆了:一只狐狸。
准确地说,是一只狐狸的尸体。
石壁下一只安详死去的狐狸 ©小小崔
它将自己的身子蜷成一团,看上去是主动来到这里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干热的气候让它的遗体保留得很好,我们没有去翻动遗体,没看到明显的外伤,猜不到它怎么死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就在寻找狐狸的途中,我为了找好走一点的路,爬到了附近另外一个石壁下,意外地看到了一大堆兔狲粪便,新旧不一,像是它经常光顾的厕所,石壁下还有疑似趴卧的痕迹。
“我觉得兔狲会再来这里,它可能会躲在石壁下休息”,我开始想象兔狲趴在石壁下的场景。我们一致觉得这里值得装一台相机。
在狐狸附近的石壁下安装了一台相机 ©小小崔
在寻找兔狲的途中,我们总是不可避免地被一些东西吸引,比如说这只狐狸,甚至是,一块石头。
我们从一个大平台走过,地上的植物还是去年的干枯老枝,变色沙蜥在脚下窜来窜去,陆陆续续有一些陈旧的兔狲粪便,左前方延伸出去的一个山脊的尽头,有一块大石头。
“快看,那块石头好像一只大蜥蜴呀!”
“上面还站了一只漠䳭!”
“我们过去看看吧!”
蜥蜴石上站着一只漠䳭 ©心悦
石头不远,很快到了跟前,两侧是深深的沟壑,坡很陡,石头边长着几棵植物,周围有不少粪便,其中有两坨还比较新鲜。
我们围着石头进行了严肃的讨论,猜测兔狲会从什么方向走过,会在石头跟前做怎样的停留,会从哪里离开,最后,选择了一个最有可能拍到它的脸的方位,安装了一台红外相机。
在蜥蜴石旁边发现的兔狲粪便 ©小小崔
并不是每一个发现兔狲痕迹的位置都有故事,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在荒漠里走走停停,追着兔狲的粪便,同时观察记录荒漠里鼠洞状况和植物。
我们常常从沟谷进入,一路爬到最高的山脊,或者沿山脊爬到最高处,再找好走的出口下来,途中有石堆的制高点和半坡上的洞穴、石壁是我们重点查看的地方。
这样的洞穴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地方,如果有兔狲粪便,便会在洞口安装相机 ©小小崔
兔狲在那里?
一周后,我们再次来到狐狸尸体附近的那个位点,心悦麻利地爬到相机跟前,很快我就听到她的喊声传过来:啊,有大脸!
兔狲在两天前的凌晨三点前来到了石壁下,先是面对相机,然后在之前我们看到有趴卧痕迹的位置躺下了。
兔狲果然出现在石壁下
蜥蜴石位点也没有让我们失望,兔狲在一周内出现了两次:一次在早晨七点,它蹲在石头后面;五天后的下午四点,兔狲又一次出现,它背对着石头发呆、挠痒痒,待了有15分钟。
这是两个非常成功的位点。
蜥蜴石旁边,兔狲用小短腿挠痒痒
经过几天搜寻,我们慢慢摸到了兔狲活动的些许规律:
它也喜欢走好走的路,会沿着沟谷往上行进,或是在山坡侧面的兽道上行走;它喜欢制高点,那里有最开阔的视野;
它停留的地方一般都会有石头,石头能够给它提供遮蔽,当然它有时候心情好也会蹲在石头上眺望远方,还喜欢在石头上蹭蹭脸或撒泡尿。
我们也发现了不少洞穴,洞口的粪便堆表明那里可能是它的别墅;即使是在地势比较平坦的地方,它也会登上那个最高的小土丘;它还会在雨水冲刷出来的深沟里行走……
我们在荒漠里,不停搜寻兔狲的足迹 ©欧哥
欧哥沿着修建风电开辟出来的道路将车开到山顶,眼前一条又高又陡的山脊延伸出去,两侧是深沟和悬崖,鸟儿自崖上飞起,山脊的尽头,地势急转直下,估计只有岩羊才能攀得上来。
兔狲会走这样的山脊吗?好奇心驱使我们当即决定一探究竟。
猫盟三闺女在踏上那条窄窄的山脊(右边)之前,欧哥给我们和远处的明长城烽火台遗址拍了一张合影 ©欧哥
从路边切入,沿着山脊一路往下,我们在这险峻地带看到了连续的兔狲粪便,它会在有石头的地方停留,那里似乎也是鸟类喜欢的地方,石头上有不少鸟屎,还看到了食丸。
而在非常陡峭不好直上直下的地方,兔狲则会选择侧边坡度较缓处走过——这和我们爬山采用的方式如出一辙。
走多了兔狲走过的路,我们几乎变成了人形兔狲。
在山脊上发现了兔狲的粪便,于是安装了一台红外相机 ©欧哥
假装自己是一只兔狲,不仅在寻找位点的时候,也在怎么安相机的时候。
拍到兔狲不难,但如果加上拍到正脸这个条件,难度立马加倍了。
大猫对此忧心忡忡:“你们在装相机的时候一定要多衡量啊,要把自己当成兔狲。”
因此在安装每台相机之前,我们都会进行激烈的讨论,仔细分析兔狲可能出现的每一条路线,亲自走一遍这些路线,思索怎样才能最大可能地怼到它的正脸,综合选择相机的位置和方向。
我们对方位的选择是否能和兔狲一致,得等两个月后收回数据才能见分晓。
我们共标记兔狲粪便位点605个,带回109份比较新鲜的粪便样品 制图:心悦
有一天我们完成任务准备回去的路上,一晴突然指着车窗外说:停车,有个大角。
我们下车爬上左边的坡,一个弯曲的大角躺在地上,看起来像盘羊的角,旁边是新挖的平整车道。
我们继续往旁边走走,想寻得更多关于这只角的信息,然后就在更高处看到了新鲜的兔狲粪便,那里有两块石头,石头上还有不少鸟类的粪便。
这个位置就在路边,离风机很近,不远处是工人们的驻地。我们无法确定它是否会来这样一个人为干扰较大的地方,但还是决定安装一台相机试试。
捡到了一只看起来有些年代的大羊角 ©鸥哥
在结束野外工作的前一天,荒漠里刮起了8.9级大风,我们顶着大风打开这台相机,看到兔狲就在当天凌晨三点来到了这里。几天前晚上九点多一只虎鼬也出现过,那时不远处的工地上还亮着灯光。
兔狲深夜冒泡儿
虎鼬露出了标致的半张脸
我想起有一次我走了很远终于走到预设位点,在地图上看是山脊的位置,那是我们判断兔狲会出现的地方。
然而我并没有看到任何痕迹,因为那里已经被推平,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电线杆。附近沟里的陈旧粪便告诉我兔狲曾经确实来过。
离开张掖那天,在工地附近认识的一位工作人员发来了一张兔狲照片,它躲在雨水冲击而成的沟里,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人类。
那里距离工地不过数百米,是工人们说目击到野猫的地方,在那附近我们也发现一处粪便密集的洞穴。
出现在工地附近的兔狲 ©张柏屹
这片荒漠到底有多少兔狲?风电建设对兔狲有无影响?为什么工地附近的兔狲似乎没有举家搬迁?
这些秘密,只能留待未来慢慢揭开了。
感谢甘肃祁连山国家级保护区、中科院动物所肖治术团队与猫盟共同合作调查西北小型猫科动物现状,本次调查动物所提供了72台红外相机和部分技术指导。
本次活动经费均来自月捐,感谢猫盟月捐人对西北小猫项目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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