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闺女没个女孩样!”一个妈妈5年来对抗性别偏见的打怪之路
女儿上小班时,有天突然郑重地对我说:“妈妈,我想当个男孩儿。”
我一愣:“为什么?”
她回答说因为男孩儿力气大,跑得快,每逢班里有新玩具,第一个抢到的总是男孩。
于是我尽可能轻描淡写地问她:“那你们班有比你力气小,跑得慢的男孩子吗?”
“有啊,某某就比我力气小,我还帮他搬过凳子。”
“那你当男孩后,很可能像他一样是个力气小的男孩子,也抢不到新玩具呀。”
女儿被问住了,寻思了好一会儿后自己琢磨明白了:“那我还是当个力气大的女孩吧!”
我很欣慰:女儿初步意识到了性别和能力应该分开看待,这一局稳了。
纽约派诗人弗兰克·奥哈拉曾说过:“记住,鉴别力衰弱时,偏见就会占上风。”
我们这一代妈妈,大多期望女儿成长为一个自信、独立、自由的女性,可架不住现实拉胯,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打算坚决帮她识别生活中的“性别偏见”,直到有一天,女儿自己能有足够的力量应对。
养女儿这些年,也可以说是我带着女儿和无处不在的“性别偏见”斗争史。积攒了丰富的“斗争”经验,今天就跟大家掰开了聊聊。
常见三类
对女孩的性别偏见和做法
“女孩子,就应该......”
——“问过女孩本人的意见吗?”
第一类偏见是对女孩行为举止的刻板规训,比如:
“女孩家就是要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女孩子,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快下来,姑娘家可不能爬树!没教养!”
相信大家带孩子走亲戚,公园里溜达、游乐场玩耍时,总会听到一两句类似的话。
把“女孩”和“应该”、“就是要......”这类词组合在一起,张口就来,能有上千条针对女孩子的规矩不重样。还占领道德高地——人家出于好心才给建议嘛,作为母亲要是直接反驳,显得自己不识好歹。
《养育女孩》里提到“2-5岁是培养女孩坚韧性的最佳时期。父母不该阻止孩子的探索,该让孩子自由自在玩乐。”[1]
我家闺女偏偏喜欢爬树和踢足球。特别是踢足球,当她在场上飞奔,和别的小朋友偶有冲撞时,都会显得有些“激烈”,也难免遇到上述这些规训。
“小女孩也来踢球呀?”
但我一般都装听不见,或笑笑走开。
你说你的,我玩我的——不像女孩儿又有什么关系,哪一部法典规定了女孩子就得什么样儿?
我鼓励女儿跟男孩一样去尝试户外活动和体育运动,只要她不危及生命安全、不影响公共秩序,自己承担后果,上山下湖爬树捉虫,她爱玩什么玩什么,没有什么是“女孩子不可以”的。
“女孩适合学文科,因为数学不好。”
“请闭嘴好吗。”
第二类偏见是对女孩能力的轻视和不信任。各位家长,你们小时候有没有听过同学、长辈、甚至老师对你们说过这样的话:
“唉,没办法,女孩数学都不后劲不足,到了高中就被男生赶上了。”
“女孩子学工科干嘛?学个文科,以后稳稳当当地坐办公室多好?”
不但我们自己成长道路上这些声音不绝于耳,直到今天,上述这些也依然很容易听到,甚至成为了许多育儿大V、专家堂而皇之的宣讲内容。
遇到这类说法,爸妈内心一定要警铃大作,别让女儿被这些说法影响。已有多项科学研究证实,男女两性在认知能力上的差别并不显著。
更危险的是,这些说法是侵蚀女孩自信的诅咒,容易让涉世未深的女孩们将此当成一条“结论”,将本可以通过努力改善的问题,归因到无法改变的女性身份上。
有次我带女儿在公园玩遥控快艇,边上两个上学的大男孩也提出加入,并很快摸索出了如何娴熟地操作。对比之下,女儿因为年龄小、又不熟练遥控器。边上的大男孩教训道:“还是男孩子来吧,女孩儿就玩不好这个。”
由于这是来自不相识的大哥哥的权威评价,女儿在那一瞬间真的就相信了,乖乖交出了遥控器。
结果在他们的奔放操作下,快艇卡在了岸边石头里。而我又从男孩那里要回了遥控器,教着女儿一点一点回退,变换角度,在耐心而精细的操作下,快艇终于脱险了。两个男孩也不由得欢呼起来。
这件事让闺女意识到了“大哥哥说得不对,我是女孩,我也可以遥控得很好。”
性别刻板印象容易发展为自证预言:个人由于担忧自己的表现会印证他人对所属群体的消极印象,结果表现不佳。[4] 我如今依然记得初高中六年里,对数学的恐惧,生怕自己考得不好,验证了女孩理科不行的论断。
当一个女孩在学习数学时感到困难,她遇到的其实是一个普遍困难。可能数学教育在从具象转为抽象;可能是阅读理解出了问题;可能是孩未学会如何将范式代入不同应用场景。
而强调性别因素,则偏离了“困难”与“解决困难本身”。将学习的困难转而引入对自身身份的怀疑,为自己的女性身份耿耿于怀,乃至“认命”,放弃解决困难的努力。
回到我的养娃日常,闺女也免不了遭遇这种言论。你往往会发现,评论者怎么说都有理。
——女儿数学好,他们会说:“女孩现在细心,以后就不行了。”
——女儿数学不好,他们又会点评:“女孩就是脑子没有小子快。”
这些评价虽然不一定来自熟人,但依然会影响到女儿。因此我常常会用劝告+偶像鼓励+带着练一遍的三步曲帮女儿化解:
1.告诉她谁拿性别说事儿谁没安好心。
在这里,我会故意用激烈和坚定一些的言辞,来帮助她不被那些”打击“的话所伤害。
我发现,父母所秉持的激烈坚定的反对态度,就是女儿对偏见的第一重防御。
意大利三位学者一项针对的女孩的实验展现出的结果给了我启发:如果妈妈强烈反对女性数学不好的刻板印象,孩子的数学成绩就不受性别压力影响。[5]
2.利用偶像的力量,调动孩子的干劲。
当孩子因为比较而遭遇自信危机时,偶像的激励作用能快速激发孩子的斗志。
我女儿有次去她的“学霸”朋友溜溜家做客,被拉着做数学游戏。那时候女儿对数学孩没有太多概念,是会说8+5=9的主儿,自然在游戏中惨败。没想到当晚回家后,她无师自通学会了摆烂。
刚进入算数环节,就佝偻着身子来一句:“哎呀,我没有溜溜聪明,这题太难了,我不行的。”
我转述了各种收藏夹中的鼓励话术,她却纹丝不动。
这时,我想起了她最爱的汪汪队。汪汪队说“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学数学也一样,没有困难的数学,只有努力的女孩!”女儿立马直起身子,愿意继续往下学。
3.提供具体和细致的帮助。
帮孩子找到问题所在,一起找出对应的解决方法。用实实在在的行动,抵抗红口白牙的论断。实在不行,再带着女儿练几遍。
陪女儿做20以内加减法练习时我发现,她出错的原因,并不在于什么“脑子慢”,而在于10可以分成哪些数字不牢固。于是我就陪着她退回去再练数的分解,用算术棒,把基础概念巩固了一遍又一遍。当她终于顺利地做完一个册子后兴奋地说:“真不敢相信我做完了!数学其实也没那么难嘛。”想了想,又意犹未尽地自我夸奖道:“我还挺厉害的!”成就感终于来了呀!
“女孩子就应该找个别太累的工作,方便照顾家里和孩子。”
——“二十年后,还有不累的工作吗?”
最后一类偏见,许多时候出发点是善意的,但我发现却往往对女孩的“杀伤力”更大——它们披着和颜悦色的外衣,对女孩的未来展开超越时代发展的预测和给出指导建议:
“女孩儿读博士干嘛?这出来都多大岁数了?“
“你家是闺女有啥可担心的,将来嫁个家里有房能挣钱的,不就行了?”
还有那万年不变的职场选择建议:
“女孩子最好当个老师,有寒暑假可以照顾家里,还能辅导小孩子功课;女孩子最好考公务员,稳定,有空还能照顾家里...”
那么想要照顾家里,现在又何必学那么多?
出于护犊子的本能,我们在设想孩子的未来时,很容易根据“生存难易“和”生活质量”两个维度,越俎代庖地替孩子选一条我们认为好的道路。不过就让这些想法停留在大人间的交谈吧,没必要过早跟孩子暗示。
孩子大多像海绵一样,大人随口一句话,能被孩子记挺久。我不希望自己和别人的调侃,成为孩子做选择时让她退却的杂音。
我的女儿常常让那些来询问“以后想干什么”的长辈们吓一大跳。
她说想“当军医、研究病毒和开着飞机完成救援任务。”有老人和我说,劝劝你闺女,她要干的这些多危险呀?
基于她的想法,我家调整了家庭休闲活动和读物:我们保证每周共同看一部医疗主题纪录片、增添医疗、微生物类绘本读物,爸爸甚至还给她买了一台显微镜。
在了解到当军医、救援队员需要良好的身体素质后,女儿体能课上得更积极,划水情况也少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驱力呀!为了理想中的自己,连偷懒的毛病都愿意改。
保护好孩子这份“人生由我”的信念,不用自己的焦虑和有限的经验磨损她的热情,就是我的任务。
偏见是所有孩子共同的敌人
今天写到的几类偏见,不只束缚女孩,也同样限制男孩。
比如:男孩子就是要阳刚、男孩就是说话晚语言能力差、男孩没有女孩体贴、男孩以后得找个赚钱多的工作...
有问题的不是性别,而是偏见。
面对偏见,尼日利亚裔女性主义作家奇玛曼达·恩戈兹·阿迪锲在《亲爱的安吉维拉》这本书中,给出了15条建议,我把它们简化为三点:
1.帮孩子意识到男孩和女孩先天就存在生理差异。差异是常态,但并不意味着谁好谁坏。
2.不要预设孩子的成长清单——当孩子表现得跟常规印象不符时,坦然接受。要确保孩子不受偏见的负面影响,我们得先从偏见引发的焦虑中解脱出来。孩子无拘无束的状态,是向拥有这一状态的父母学习的结果。
3.教孩子学会质疑身边人使用的语言。语言是偏见和臆断的温床。性别本是个中性词,男女两性之间的差异也很让人好奇。但性别永远不该成为任何规范的前提条件,因为规矩都是人定的,有更改的余地。
仔细想想,我们希望孩子成为一个健康、自信、独立、勇敢、善良的大人,这些美好品质里,有哪一项是性别独占呢?
果仁妈插播
[2]Colom, R., Juan-Espinosa, M., Abad, F., & Garcı'a, L. F. (2000). Negligible Sex Differences in General Intelligence. Intelligence, 28(1), 57–68. doi: 10.1016/S0160-2896(99)00035-5
[3]Steele, C. M., & Aronson, J. (1995). Stereotype threat and the intellectual test performance of African American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69(5), 797–811. https://doi.org/10.1037/0022-3514.69.5.797
[4]Tomasetto, C., Alparone, F. R., & Cadinu, M. (2011). Girls' math performance under stereotype threat: The moderating role of mothers' gender stereotypes.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47(4), 943–949. https://doi.org/10.1037/a0024047
[5]奇玛曼达·恩戈兹·阿迪契 《亲爱的安吉维拉》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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