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观众骂,是一种幸福?!
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打老婆的安嘉和,还是《天下无贼》里翘着兰花指打劫的“蓝猫”劫匪,亦或是《非诚勿扰》里那个妖娆妩媚的艾茉莉……
类似这样的边缘人,冯远征演过不少。
这些角色概括来说,都是主流社会中异端,是混乱的存在。
对于这样的角色,大部分演员都是拒绝的,因为怕牵扯到自身,给自己带来非议。
可冯远征却不在乎,他愿意去面对这些角色,愿意去表现他们。
在他看来,这些人是社会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维度,而这个维度在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又极易被忽略。
从这些角色延伸开,冯远征这样调侃自己:(他们)就像我的人生一样,在混乱中有序进行。
这段自我剖白,来源于许知远主持的《十三邀》第七季第五期。
不知不觉,《十三邀》已经走过了七个年头。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没想到它能坚持这么久。毕竟,对看惯了传统访谈的人来说,这档节目充斥了太多的冲突与反骨。
刚开始,很多人都不看好它,对节目和许知远本人,发出过群嘲甚至人身攻击,觉得节目尴尬、主持人油腻。
但现在,随着节目的常青与渐入佳境,它却用行动颠覆了看客的认知。
传统访谈类节目,秉承的大多是客观、中立的采访原则。
而《十三邀》却反其道而行之,带着偏见去观察和理解受访对象,一如其宣传语所说:“每个人都是带着成见来看待世界的,如果你不带着成见,那你对世界根本就没有看待方式。”
甚至于,面对受访者,许知远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偏见。
比如,对话二次元时,他会质疑二次元的存在是否反映了“社会有低龄化现象”;又或者,对话马东时,他会直言当下的文化有粗鄙化的倾向。
许知远不是专业主持人出身,所以他的访谈不会那么的严谨,问题不会那么的婉转,有时甚至因提问太过犀利,给受访者造成了一定的尴尬与困扰,以至于维持不了基本的体面。
而观众喜闻乐见的,恰恰就源于此——透过许知远的访谈,我们总能撕下虚伪的表象,在受访者身上窥得几分真心。
截至目前,《十三邀》第七季已经更新了六期,在豆瓣拿下了9.5的高分。
相比往季来说,这一季的人文色彩显得更加浓厚,采访对象各有专攻,来自不同的领域:有著名绘本画家蔡皋,有物理学家张双南,有心理学家彭凯平,有美食家陈晓卿,也有表演艺术家冯远征……
几期看下来,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采访冯远征的这一期,因为它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冯远征——有做演员的A面,也有做人艺院长的B面。
人生就是穿墙而过
POST WAVE FILM
许知远选了一个很妙的采访节点,他将采访选在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简称人艺)新剧《正红旗下》的排演过程中,见证了人艺内部一场看不见的风暴与变迁。
《正红旗下》的排演,标志了人艺的重新启程。
它是冯远征担任人艺院长后推出的第一部大戏,也是人艺剧场因疫情关闭六十天后的第一次公共演出。
这部剧被赋予了很多意义,具有很强的形式感。
对此,冯远征是这样表达的:“人艺的开局演的是老舍先生的《龙须沟》,所以70周年后人艺的新开局,也用了老舍先生的作品。老舍先生的原著加上李龙云先生的改编、续写,我们希望用这两位京味作家的作品来开启人艺新的征程。”
去年,年届60的冯远征原计划在年底退休,没想到却临危受命,成了人艺建院70年来的第五任院长。同时,他也是人艺第一位演员出身的院长。
擎起人艺这面大旗后,冯远征跟许知远这样感慨:“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一个演员的冯远征,现在的我,是有责任的冯远征。”
这期访谈的副标题,名叫“人生的定义性时刻”。
许知远认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定义性时刻”,如果你身在一个扩张的时代中,那么势必会有很多力量推着你往前走,有时让你身不由己,有时也会让你收获意料之外的惊喜。
而站在60岁的节点上回顾冯远征的前半生,你会发现他的人生中充斥着很多个这样的时刻。
他的命运是摇摆的,总是突然进入中心,然后又退到一边,接着又慢慢地回到了中心。
刚开始,冯远征的志向是做一名跳伞运动员,为了跳伞甚至放弃了高考,结果18岁的他却因为长得太瘦被踢出了队伍;
后来,他报考北京电影学院,高考成绩不错,表演成绩也位列前三,档案都调过去了,却因为形象一般,被北电拒之门外;
再后来,他远赴德国学习表演,原本想在德国成就一番事业,没想赶上了德国统一、政局震荡,学业没完成便又回了国。
正如许知远所说:“他(冯远征)的人生总是自己想得到的最初选择落空了,另一个莫名其妙的选择出现了。然后,他被这个新的选择所塑造。他有种穿墙的欲望。他穿各种墙,他的人生从各种墙穿过去,最后又回到一堵墙。”
访问之余,许知远看了冯远征主演的短片《百花深处》,看完非常感伤。
这部短片由陈凯歌执导,收录在《十分钟年华老去:小号篇》里。
冯远征在片中饰演一个疯子,用表演演绎出时代巨变带给人的创伤与改变,荒诞中夹杂着几许悲凉。
电影里的这个角色,宛如另一个时空的冯远征——一个消极版的冯远征。
于是,面对冯远征,许知远问了一个严肃的问题:你怎么看残酷呢?
听到这个问题,镜头前的冯远征,有几秒短暂的停顿,像是噎住了一样,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有条不紊地回答:残酷能使人成长,残酷你要消极地对待,你会觉得命运不公,你会觉得社会黑暗,我从来没觉得我艰难,我觉得我接受,继续努力吧。
是演员,更是导师
POST WAVE FILM
提起冯远征的“人生的定义性时刻”,就一定逃不开《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中的安嘉和。
至今,剧团里的一些90后见到冯远征,还会把他视作童年阴影,觉得他会伸手打人。
对冯远征来说,这个角色是一个定义他的角色,也是一个令他招致非议的角色。
面对非议,刚开始他会不舒服,会愤怒,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干嘛被人误会,干嘛无缘无故地被人扎破车胎。
但到了后来,他慢慢就坦然接受了,因为观众不会把角色和演员彻底分开,他们总是会带着一种情感去面对演员。
不管恨也好、爱也罢,一个角色能被老百姓认可,对演员来说,这都是一种幸福。
成名前后,冯远征待过很多剧组,但最让他有归属感的,还是人艺,还是舞台。1985年考入人艺的他,和吴刚、丁志诚、王刚、高冬平并称为“人艺五虎”。
在人艺,他有过稚嫩,也有过迅速成长,经历了老演员离退、新演员接棒的更新换代期,也经历了从演员到院长的身份转换。
如今,提起年轻演员,行业内外总禁不住感叹,觉得青黄不接,一代不如一代。
冯远征在采访中也表达了类似的顾虑,对年轻演员的台词不甚满意,但作为“用人单位”,他视野开阔,吐槽的不是极个别演员,而是谴责了当下的艺术教育。
他认为,即便艺术院校的老师们很注重基本功,但他们无法驾驭自己的学生,教好他们的基本功,那么到头来,一定是老师的失职。
一个好的老师,一定要有办法,把基本功手把手地教给学生。
在教育问题上,身为各大艺术院校的客座教授,冯远征深有体会。
他觉得,面对现在的孩子,让他们自觉锻炼基本功,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太枯燥了。
所以他就选择用“笨办法”,以身作则地陪学生练基本功,让学生迫不得已地学起来。
惟其如此,中国的艺术教育才能稳定地输出一批批合格的人才。
而人在用人方面,也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60岁的冯远征撞上70年的北京人艺,他们会溅起怎样的火花?目前我们难以揣测。
但就《十三邀》的这期访谈看,我们至少可以确信一点——冯远征确实有在用心经营,经营他自己的人生,也经营人艺的未来。
“我希望,70年以后的人艺,除了继承,还有发展”,冯远征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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