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电话亭女人和狗:如此消失不见,让人心如死灰
今天是5月第1天。凌晨,在睡觉前,我做了个这样祈愿:
希望一觉睡醒后,日子能像王家卫电影《重庆森林》那样,从上个切面,到下个切面,再无关联了。
4月真的太悲伤了。到下旬时,我不敢再看上海朋友圈,也不想再写疫情文章了。
所以,我特别期待五月天,所有人都能活在人间烟火中,让日子温情流淌。
今天下午,刷朋友圈,我看到一条持续霸屏的文章,叫《被赶走前,她在红色电话亭住了一个月》。
看着看着,之前,我使劲躲挡的悲情,竟又浸满心头了,内心竟又是如铅的沉重。
最有深度是故事。
这篇文章的故事,太硬核了。当然,文本和结构,真的也都讲究。
就像张艺谋以一个狙击手,来作为视抗美援朝小切口一样,这篇文章以红色电话亭、女人和狗,作为疫情下大上海2022最残酷的真实写照。
开头是这样的:
结尾是这样的:
从4月1日到4月30日,一个落迹电话亭的女人,在封控在高楼里无数目光注视下,熬过了病毒、饥饿、暴雨,接受着怜悯、友善、救助。
这个女人和狗,活在街头的电话亭,不是静月静好,而是无声续命。
上海4月天,阴冷。
电话亭没热水,那女人没手机。她的日常,是晒被子、遛狗,觅食。每次进电话亭前,她脱鞋。
在她身后,封闭小区高楼之中,人间百态,世道人心。人们在团购,核酸,焦虑,绝望,期待。
这个世界可以安慰他们的,就是楼下电话亭里,有个更苦更难的女人,活着,照拂着狗。
这个女人的倔强和体面,在我看来,就是一种悲情城市的黑暗之光。
然而,这个人畜无害的女人,最终却这样被残忍地驱赶离去。
第26日,上午,人们听到她最后与警察在争执说:
你想让我死吗?
第29日,子夜,大白把她摁在地上,她带着哭腔叫着:
怎么打人了。
那一夜,在雨中,电话亭女人,扔下了所有,光着脚,跑着狗,往南走了。
一个女人和狗,就这样,消失在上海空荡的雨夜大街深处。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在她身后,人们隔空,除了投注悲愤的目光,内心也只能像电话亭那样的空荡。
人世间,有些事,是永远说不出,就像是电话亭,被围上了蓝色的封条,成为故事的封印。
有人说,这是新版的《狙击电话亭》;
有人说,这种日记像余华的《第七天》;
还有人说,这是比小说还要更像小说的魔幻现实。
而我说,这就是上海。就像是E.B怀特写的“这就是纽约”:神奇、吊诡、绝望、重生。
我已过够了4月的悲情,太向往5月的阳光了,读着这样故事之前,我还在努力想着汪曾祺《葡萄月令》,或者是《槐花》。
这时节,正是槐花盛开的日子呀。而上海街头的女人和狗,也让我想到汪先生笔下北平的养蜂人和蜂。
都是时间平淡如水,都是人生静水深流,走走落落,不知归处。
汪先生文章开头结尾是这样写的:
开头:玉渊潭洋槐花盛开,像下了一场大雪,白得耀眼。来了放蜂的人。
结尾:养蜂人两口子坐上车,卡车开走了。玉渊潭的槐花落了。
只是,汪先生的文字,终是冲淡,人间草木,生活静美。
而上海街头的红色电话亭,一个女人,一条狗,一个月,竟是人间四月暗无天。
这样的上海疫情故事,我读不出平淡,内心全是惊涛。
此时此刻,已是5月的第1个夜深。我写着这样的文字,眼睛和心,都是湿润 的。
我在想,那个女人,那条狗,今夜又在哪片屋檐下呢?
那里,是不是有了温热的水,仍有温暖的目光?
今天,我再次选择这种完全不适合中文互联网写作的方式,来表达疫情下我心悲摧如昨。
因为我无法阻挡这种叙事的力量,记录的价值。
那些口口声声在喊着“讲好中国故事”的人,此时,这样刷屏的故事,在上海刚刚真实地发生过,你将如何存在?
那么,又有谁能讲好这样的故事呢?
或许,吾国汉语文学圣殿的北大中文系教授张颐武,这个深受宠爱的御用文人,已经这样文字水平和价值审美,给出了答案:
这张图片,在今天,和那篇“电话亭女人”的文章一起刷屏。
真是一个连完小水平都无法抵达的深受权宠的叫兽,激赏一个社区三针神医指导上海防疫,这样的文治武功,缔造着如你所愿的盛世。
在这种当代“文曲星”照耀之下,像上海电话亭女人的故事,能否叙说,如何叙述?
在昨天那篇“比起疯狂痛骂连岳,我们能不能有点更高的文化追求”中,我呼唤“文人当自强”。而今天,我的文字又不知不觉隐藏了诸多灰暗的文本。
不论如何,还是要感谢,在这样浮躁喧嚣的年代,这世界有那么多人,还在看我这样孤独而沉静地文字表达,甚至给出令我都难以置信的激赏。
最有深度是故事,最有价值是思想。
今天,我剖析的是,一个女人在悲情都市之中,是如何倔强而又体面地活着。她活着的样子,其实,才是我们真正的希望之光。
对此,我希望所有人,不要假装看不见。
上海,从区位和功能讲,在我心中,一直觉得恰如美国的纽约。那么,在这篇文章结尾,我还是想把怀特在《这就是纽约》结尾的这句话送给大家:
必须拯救它,拯救这一棵树。
如果它不复存在,一切都将陨灭——这座城市,这个怪异而又神奇的典范,如果抬头望去,消失不见,人将心如死灰。
是的,必须拯救消失在上海雨夜的电话亭女人,还有那条狗。
她们如若不被善待,我心也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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