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电话亭女子,真体面!
这是“顽石”的第 96 篇文章
五一出了篇爆文,讲的是上海封禁期间一位女性流浪者的特殊经历:
从4月1日到4月29日,她带着一条小狗在上海的电话亭里住了将近一个月,直到被暴力赶走。
警车停在路边,两个身穿防护服的男人把她摁在地上;
再走到电话亭里,把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扔,并让她今晚就搬走。
女人上前试图阻止,其中一个男人见状暴怒,走上前把她扳倒在地使劲摁住。
他们又走到电话亭的另一个门,打开,进入,清理。
女人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拿,抱着自己的小狗,光着脚往南边走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5月4日,@中国青年报 记者在上海街头找到了电话亭女士。更多内容请关注@中国青年报《对话上海“电话亭女士”:我这个人活得很简单》。
(图片来自中国青年报)
出乎意料,这次“流浪”几乎是她自己选择的。
去年过年住的青旅,今年就想换一个方式,在电话亭过了一个新年。
这次在电话亭住一个月是房子没租好,疫情原因也不好太租。
她也不觉得自己在流浪。
她选的这个电话亭有讲究:学校附近非常清净、又免费,比住群租房好。
在电话亭的一个月,相关部门让她去包吃包住的安置点、有人安排她去救助站、甚至宾馆,她都不去。
被“赶出来”后,她又遇到个好心医生,再次拒绝对方去安置点的提议,只请医生帮忙协调一顶帐篷。
“别管我住在哪儿,我不生病,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可以了”。
这次记者采访,她也不愿说目前住在哪里,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不需要帮助。
她不觉得自己是底层人士。
她是山东人,70年生,大学本科,学化工的。(之前)是做国际物流的,后来来上海做外贸。在上海已经20多年。
虽然全身行李就一个大包,但她穿着很讲究。
“我做服装的嘛,肯定喜欢大牌。外套是Chocolate的,这包包你看(MK的),是不是不太差。我这个帽子也是品牌的,这个羊毛衫也是,差就差在这个鞋上,鞋不是特别好,要是配一双好鞋的话就好了。”
如果不是之前有被驱赶的经历,电话亭女士和之前被群嘲的“无用上海小资主义者”没啥区别。
甚至因为被驱逐让她更显荒诞色彩:
一个50多岁的女人,又是上世纪抢手的大学生,来上海20年最后混到露宿街头,还穷讲究穿衣有啥用啊?
在电话亭女士的标准里,自己并不惨。
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说:人们首先得吃饱饭,才有资格讲其他。
而她是反着来。
她抛弃了女人的身份。
她结过婚。
我看到一个关于她婚姻状态的评论:“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住在电话亭,她笑着用一种特别云淡风轻的语气给我讲她怎么被男人骗然后失去房子”...
她并不执着于“家庭”的概念:
“上次回家是2020年11月19日,一个月回了上海,然后就再没出去过。“
她身边跟着的那条小狗叫丽丽,今年不到一岁。
小狗是在宠物店门口捡到的。她对小狗挺好,两个月就开始打疫苗,三个星期打一次,一共要打三次。连狂犬疫苗都打了。小狗喜欢吃肉,她就去捡别人吃剩的饭盒,用叉子把肉挑出来喂小狗。
世俗的金钱标准在她这儿似乎行不通:
之前疫情管的不严,她白天爱在图书馆,常去上海市图书馆。
今年疫情管的严了,她在电话亭里也不觉得苦。
“也就拉撒麻烦点,就用塑料袋接嘛。附近的卫生间不允许用。环卫工人也挺好的,他给我很多袋子,袋子装完就放那儿,喷好消毒液拿走就可以了。”
所以她当然不觉得自己是弱者。
她甚至能够理解那些暴力驱赶他的人。
“赶我走也比较正常,电话亭隔着一个铁栅栏里面就是医院。那么多阳性在里面,我在外面如果消杀不够的话,也会出现安全问题。这个警察这么做的话,我从警察的角度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于声援自己的网友,她感谢关心,表示自己会在上海加油,希望更多人关心上海疫情,给上海老百姓们提供更好的帮助。
我很喜欢她最后对采访记者说的话:
“我建议,你晚上7点以后,沿着黄浦区的街道走一走,看看市井当中的普通老百姓、外地人,或上海人,你会觉得他们比我有采访价值。”
这可能是上海疫情以来,真正震撼到我的一则新闻:
它并不是传统叙事里小人物被欺压,而是讲一个小人物的反抗。
这种反抗并不是硬碰硬,是站在一个更高的视角,去嘲笑荒诞。
电话亭女士证明,原来食不果腹也可以有精神追求。
如果没有疫情,她甚至可以说是享受生活的。
我相信上海这种人不会少,这就是大城市的现代性,它能包容各种生存方式。
但疫情让这种可能性消失了。
疫情之下,没有个体,只有集体。
个体必须服从集体,为了集体胜利而让渡个体自由。
特殊时期,特殊办法。
但没人能说清,为了那个伟大胜利普通人还要忍受多久?
所以电话亭女士的新闻刷屏了。
我看评论区很多人甚至羡慕她能在上海人人被封在家时,获得一点遛狗自由。虽然这个自由只限于电话亭的10米范围内。
她注重防护、尽量不和他人接触、出入都穿着防护服。
但她还是被驱逐,以近乎侮辱的方式。
“电话亭女士”第一篇爆文的评论区,我看到很多人都在表达同一个观点:
记录就是力量。
这里的“记录”,从最初关注她的小区住户开始。
从看热闹、把她当小区搞笑新闻、看到她这个具体的人、关心她的具体处境、到目睹她被驱逐后的愤怒,这是我们的同胞。
然后到记录她的媒体,这则新闻获得了上海之外的传播度,它让我们知道,疫情之下没有孤岛,你我都有可能是下一个。
随后有人在上海街头发现了被驱逐后的电话亭女士,这次媒体终于采访到了她本人。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篇新闻给了很多人力量。
它关于一个人如何面对困境、关于个体如何对抗强硬而沉默的机器;
更重要的是,她让很多回忆起,原来我还可以如此自由。
这个自由,关乎身体、关乎思想、关乎人本身、关乎所有人。
被暴力驱逐的上海电话亭女士,仍然坚持自己“不被帮助”的自由。
本文已完结 撰文:大陆 主编:海盗 有态度更有温度 欢迎持续关注“像一块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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