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自由的舞者,在地上面临重重困境
信天翁,虽然不能说是我最喜欢的鸟,但肯定是对我有着很深影响的物种。
在2019年夏来美国伯克利交流时,有两个物种给我很深很震撼的印象,促使我最终选择学习生态学方向并开始学习观鸟:其一是在保护生物学课上,实地学习时看到的加州神鹫和它的保育故事,其二就是蒙特雷湾看到的信天翁。
一见难忘的信天翁
初次与信天翁相识,还是在我认为美国最好的水族馆——蒙特雷湾水族馆/Monterey Bay Aquarium,当我和伙伴兴致勃勃地观赏与赞美巨藻缸和其中琳琅满目的鱼时,水族馆饲养员推着一个小车,带着沿岸救助的黑背信天翁到人群中央,讲解着传奇的物种与保护的相关知识。
蒙特雷湾水族馆的信天翁 ©大狼
可惜的是当时我对鸟类知之甚少,嘈杂的现场甚至让我都没有关注这个讲解活动。我仅仅简单记了一下名字,拍了一张并不清晰的照片,就把这只鸟甩在脑后,注意力被大洋缸里活生生的金枪鱼与翻车鱼所吸引。
在随后的观察中,我才真正体会到信天翁的魅力:随着周围架着单筒的人的惊呼,我在海天交接的地平线上隐约瞥见它掠过的身影,自由自在、御风而行,漂泊在海天之中。信天翁高超的飞行技术和不羁的姿态深深吸引我,也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在望远镜中追踪一只随风而行的鸟有多美妙。
不过照片确实非常模糊,仅能做最基础的物种辨识 ©大狼
可惜的是,由于自己家乡处于蒙古高原以及学校位于华中腹地,在接下来漫长的时间里我也彻底与海鸟,尤其是远洋的(Pelagic)物种绝缘。毕竟,如果一个人连黑尾鸥都见不到,怎么敢奢望目击管鼻目的鸟?
在夏威夷邂逅
兜兜转转,四年时光过去,在我几乎断了能看清信天翁的念想时,与朋友的夏威夷观鸟之约让我重燃这一希望:虽然在一般游客的印象里,夏威夷代表着阳光沙滩潜水等诸多沿海美妙风景与活动,但在其首府瓦胡岛人迹罕至的西北角,却可能是北半球最容易到达的信天翁繁殖地。
既然都已人在夏威夷,为何不抓住这一短暂的时机前去完成自己的心愿,就当是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星夜兼程,在天未明时我便已搭乘大岛上第一班飞往瓦胡岛的航班,也在下飞机时第一时间窜到租车处,用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开往此行的目的地:基奈角保护区Ka’ena Point Nature Area Reserve。
黑背信天翁 ©大狼
与受火山喷发影响,导致岛上城市规模还并不算大的夏威夷大岛不同,在穿过诸如珍珠港的城市时我发觉,瓦胡岛的城市化程度几乎与美洲大陆海岸上的旅游城市无异。
市区的边缘逐渐将自己的触须伸向岛屿高处,房屋与街道如同钉子般扎进森林绿色的血肉。对于夏威夷的本土雀形目来说,城市的快速发展与逐渐变暖的气候,无异于将它们的灭绝时钟向着午夜拨近(有机会的话可以专门讲一下)。
城市延伸到森林之中 来源:Google地图
面对着早上刚刚升起的朝阳,我开始用崴了的脚开始漫长的徒步:若是没有许可,需徒步四公里才能抵达信天翁繁殖地的核心区。
对于保护区的外围,我感到有些失望:入侵的野草肆无忌惮满地生长,天空中飞过的也只是斑姬地鸠、家八哥、黑喉红臀鹎之类颇有东南亚风情的外来物种,地面时不时也能看到獴与猫活动过的痕迹。
徒步者亦或是钓鱼者遗留的塑料垃圾也在空中飘荡,我尝试将飘动的塑料袋擒获,但脚踝的疼痛让我被迫放弃。不知是否会有倒霉的海龟、海鸟误食这个垃圾袋,也不知它是否能在此劫难后存活下来?
不过,当我跨过高大细密铁丝网构成的屏障后,情形就开始逐渐变好。
与外面肆意蔓延的野草不同,保护区内的沙地虽并未彻底清除入侵植物,但更多是由草海桐这一本土物种占据。它们对于信天翁的繁殖至关重要,能为信天翁的蛋与幼鸟提供珍贵的遮蔽和阴凉,让它们免于热带那难忍的直晒与泠冽的海风。
还未完全长成的草海桐 ©大狼
伴随着逐渐升起的太阳和几乎让人站不稳的海风,我开始在保护区内搜寻信天翁。
当双筒望远镜扫过一片山丘时,我在枯草之上看到一只张开羽翼的鸟:头部与翅上仍未褪去的绒羽说明其幼鸟的身份,黑白分明的下身证实这是一只黑背信天翁。
黑背信天翁幼鸟 ©大狼
这可能是它们鸟生最激动,也是最危险的环节。感受风的韵律,它们将正式踏入天空,在漫长的生命周期里遨游整个北太平洋,并在合适的时机造访某个岛礁,寻找一生一世的伴侣,哺育出爱情的结晶。但若稍有不慎,它就会在试飞时坠入沿岸的激浪,或是为四周等待已久的居氏鼬鲨提供一顿美餐。
每一次尝试都充满危险,但天空的王者又何尝畏惧过,若不能自由地在海天翱翔,又何需那修长的羽翼和为海洋而生的管鼻?
继续前行,成群的信天翁在转过拐弯后映入眼帘:疲倦的在地面休息,为鸟父母的在归来时给巢中的幼崽喂食,刚成年不久的年轻个体在跳着滑稽的求偶舞蹈,以求提前获得异性的青睐,在下个季度的繁殖中提前找好伴侣。
信天翁求偶表演 ©大狼
若是只见过信天翁在天空中滑翔的样貌,很难想象它们在地面上,时常忽视周围的人,迈着笨拙的步伐去休息的滑稽样子。一只幼鸟甚至爬到游人行走的小径上,懒散地用涉世未深的纯真双眼盯着时不时路过的两脚兽,也难怪在日语中它们被称为アホウドリ(阿呆鸟)。
呆头呆脑的信天翁幼鸟 ©大狼
生存道路艰难
正因如此,在地面上,信天翁实在是太脆弱,像个傻子一样太容易受到伤害。
北太平洋的信天翁在上世纪均受到严峻的威胁:西从钓鱼岛小笠原,东至中途岛莱桑岛,猎人为收集制帽的羽毛,在太平洋上的岛礁肆意屠杀这些大鸟,彭佳屿的短尾信天翁,以及威克岛的黑背信天翁与黑脚信天翁等种群,已然消逝灭绝。
黑背信天翁幼鸟 ©大狼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也未让这些鸟获得些许的喘息机会。为保护地基机场上飞机的起飞,军方会定期清理筑巢的信天翁;含铅的油漆碎片至今仍对信天翁的幼鸟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好消息是,中途岛于2018年已经彻底清除碎屑,并宣布为无铅环境)。
欧美人携带到太平洋上的鼠、猫、獴、狗,也对信天翁们造成了很大的危害,即使有着物理隔障,保护区内工作人员也布下诸多诱捕陷阱,防止那些“漏网之鱼”对濒危的信天翁造成更大的威胁。
一只黑背信天翁成鸟走过诱捕笼 ©大狼
除了过去人类的直接猎杀以及捕捞业和塑料污染的间接威胁,全球变暖导致的育幼失败率增高,以及海平面上升对北大西洋的信天翁栖息地的威胁,也在无形中左右这这些物种的命运。
信天翁可能并不知道这些,但是它们会尽力顽强地活下去,正如它们在千万年中不断掠过潮起潮落的沧海,在冰河与热带间穿梭,寻找着生存的希望。
一对正在休息的信天翁,好奇地观望前方走过的徒步者。©大狼
感受到逐渐增强的海风与令皮肤更为不适的太阳,我想,也是时候离开这片瓦胡岛上最美妙的地方,返回市区等待半夜飞回学校所在地的航班。伴着猛烈的风,休息的信天翁开始逐渐清醒,如同我们更熟悉的猛禽一样利用着热气流扶摇而上,盘旋而入高空,向着蔚蓝色的大海与天空远去。
祝它们未来好运,祝夏威夷的原生物种好运。
PS:一个预告
今晚八点,月野大课堂第34期开讲,本期我们请到了曾获四个世界顶级自然摄影大赛冠军的微距摄影师袁明辉老师。
在他的镜头里,一草一叶,小青蛙,小虫子,都有一种生动而略带俏皮的美感。
他是如何从我们身边平平无奇的环境中间,发现这个微观世界的呢?
今晚八点,记得预定会议,准时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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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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