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金庸代笔,灌古龙喝酒,一代传奇谢幕
倪匡走了。
这则令人感到惊愕的消息,一瞬间占据了热搜头条。
倪匡的好友、作家沈西城最先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该消息,随后香港HKT电视台、《星岛日报》等媒体对消息进行了核实并报道。
大众喜欢把他与金庸、黄霑和蔡澜并称为“香港四大才子”,但香港小报更喜欢叫他“亦舒的哥哥””倪震的老爸”“周慧敏的公公”。
他活着的时候,在蒙古雪原上培育过杂交狼狗,在大海上跟几十个人挤过甲板,当过穷得叮当响的苦力工人、校对、编辑也当过一字值千金的知名作家、编剧。
恣意随性的一生,就像他笔下那些捉摸不透的故事一样,让人忍不住感叹:“怎么能做到这样?”
有人说,倪匡是香港流行文化的符号;殊不知,香港流行文化才是倪匡的符号。
因为越是了解倪匡,便越觉得他是一个妙趣横生、充满魅力的人;他永远不会为了被定义而存在,他只会“狡猾”地给这个世界盖一个“倪匡到此一游”的印记。
“他能写的,我也能写”
1957年,22岁的倪匡从大陆辗转来到香港。
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很新鲜,他甚至迷恋上了维多利亚公园新植的草地“我可以摊手摊脚地躺在那里,一直躺到半夜十一点”
初到香港没多久,倪匡无以为生。只能去染厂做杂工,收入低得可怜,平时伙食里一点油星都没有,以至于每到发工钱的那天,他就会冲到饭店买一份全肥的叉烧饭。
上世纪50年代末,报纸连载武侠小说在香港已经非常流行,有天工友们又聚在一起看小说,讨论故事。
倪匡凑过去看了几眼,然后来了一句:“这个就是小说?他能写的,我也能写。”
没人相信他的话,结果他用一下午就写了一篇一万字的小说,投稿到《工商日报》。他不仅成功拿到了九十块稿费,后来还被一家报社主编请去任职,一时间大受鼓舞。
“我一个小时也不过写三千到四千字”。
他开始同时给十几家报社投稿,越缺钱就写得越快,早早完成任务,“写出来每一个字都应该赚钱”。
倪匡只是他的众多笔名之一。
1935年出生于上海的他,原名倪聪,字亦明。
因为想给自己起个顺眼的笔名,便在辞海上随便点了一个“匡”字,从此就成了倪匡。
因为高产,他还用过很多其他笔名。
我用「岳川」写武侠,用「衣其」写政论,用「韦斯利」写科幻,用「沙翁」写杂文,用「洪新」写高达和高飞的故事,用「魏力」写木兰花传奇,用「九缸居士」写养鱼的文章……
当时有句话是这么传的,写汉字的人里就没有比倪匡写得更快的。
被誉为”台湾四大武侠小说家“之一的司马翎,当时也在倪匡任职的那家报馆连载小说,不过他的稿子经常写着写着就断了。
司马翎已经很有名气,不交稿也不好硬催,这让社长头疼不已。倪匡就跑去跟社长说,“这种小说,老实讲我写出来比他好。”
这之后倪匡开始提笔续写,读者不但没看出来破绽,反响还十分热烈,就连被这事儿气得暴跳如雷的司马翎看了,都不得不说一句“写得不错”。
倪匡毫不客气:“岂止很不错,简直是写得比你好!”
续写这种事对于倪匡来说简直是一大快乐。后来他还帮金庸代笔,写了一个月正在连载中的《天龙八部》。
倪匡对此颇为自得,后来还给自己拟过对联,“屡替张彻编剧本,曾代金庸写小说”。将此视为人生两大得意事。
因为知道倪匡任性,金庸临行前特意交代,不要把小说中的人物写死。
倪匡答应了,然而,因为讨厌任性的阿紫,金庸又没有惩罚这个人物的意思,他干脆自作主张,把她写瞎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写,头脑活络的倪匡自有一番道理。
“阿紫的眼睛是一定要瞎的,我只是提前一点而已。因为她不瞎眼睛,她没法子跟游坦之谈恋爱的。游坦之戴上面具是一个怪人,摘掉面具是一个极丑陋之人,他们怎么谈恋爱?一定是阿紫眼睛瞎了,看不见游坦之面貌了,才会和他在一起。”
金庸旅游归来,哭笑不得,只能在后续的情节中,大费周章地安排阿紫复明。
后来,倪匡也在金庸的《明报》写武侠比如《天涯折剑录》、《血影》等;后来创作的「卫斯理」科幻小说系列也在该报连载。
共事多年,倪匡送给金庸8字评语,“一流朋友,九流老板”。
因为“叫他加两文稿费,同你拗半日”。
不过后来,他创作的“卫斯理”系列科幻小说,也还是在《明报》副刊连载。
《卫斯理》系列以中篇为主,风格基调偏向科幻、探险、悬疑、推理。
每一篇抓住一个主题来写,从一件不可思议的神秘事件进入故事,引发一连串探险与推理,最终解开谜题,虽然从现在读者的角度来看,其中的科学原理并不严谨,甚至带有很明显的神秘主义,但在当时,这种文风是独树一帜的。
改写科幻的倪匡依旧高产。
从1962年到2004年,42年间,他共出版了145本卫斯理小说。
“无穷的宇宙,无尽的时空,无限的可能,与无常的人生之间的永恒矛盾,从这颗脑袋中编织出来。”
难怪好友金庸这样评价他。
上世纪60年代末,武侠影片大行其道之际,倪匡转而从事剧本创作。
倪匡的电影剧本很有自己的特点,他的剧本里基本找不到任何电影术语,完全是按照写小说的方式在写,张彻曾经跟倪匡说,不用有任何顾忌,就按照他最擅长的方法来写就行。
十多年间,所写剧本不下数百部,代表作有张彻导演的《独臂刀》。1972年,他参与功夫片《精武门》的编剧,为李小龙量身塑造了“陈真”这一经典形象。
是真狂士自风流
用“风流”这个词来形容倪匡是再合适不过了,在他身上总是能找到几分魏晋名士的狂态。
黄霑在晚年,被问及这辈子最服谁,他脱口而出:“做人我服倪匡,倪匡是真狂。”
在金像奖终身成就奖的颁奖礼上,倪匡从兜里掏出一张稿纸,台下观众都以为他要大讲一番,结果他却只说了十个字的获奖感言:“多谢大会,多谢大家,多谢!”
颁奖的徐克连连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一部他的小说来拍,倪匡也不多客套直接说:“这些都看你,我无所谓”转身两次,甚至连奖杯都忘了拿。
一切都是真实和自然的,丝毫不加遮掩,倪匡把自己的本来面目袒露在公众视野面前,就像他参与录制的节目名称一样——《今夜不设防》。
别人问他当初是什么令你下定决心开始创作武侠小说,他不假思索地说:“因为穷。”
别人问他为什么改写科幻,他说,“因为武侠小说后来没落了,而且科幻比武侠更好写,可以天马行空。”
但其实,倪匡的科幻仍然有浓浓的武侠味。
对于“喜欢美女”这种公众人物不可碰触的雷点,他也根本不加掩饰,年轻时的倪匡甚至惊世骇俗地公开表示“太太是第一位的,我对老婆很专一,思想灵魂很专一,只有身体不专一”。
这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他不打着正人君子的旗号当小人。
成熟后的倪匡认识到自己对太太的亏欠有多深,决绝地断掉了众多红粉债。晚上睡觉依然喜欢拉着太太的手,高兴的时候会在众人面前给太太大唱情歌,尽管随着年纪的增大,太太记忆力已经日渐不佳,可倪匡却越发珍惜这段夫妻情谊。
“把她交给别人照顾我不能放心,我欠太太的债,要一直还到下辈子。”
这就是倪匡,你可以崇拜他、赞美他,也可以笑他、骂他,反正他就是那样子。
古龙去世,是倪匡带头集了一笔巨款给这位生前嗜酒如命的好友买齐了48瓶XO,在葬礼上,也是他带头叫大家把酒都打开喝光。
后来的采访里,他回忆当时的情景:
喝着喝着,我悲从中来,对着躺在棺材里的古龙说:“古龙,你也来喝一点。”酒还没有倒进古龙嘴里,他嘴里喷出两公分的血柱。当时在场的有很多朋友,有三毛,他们见了,赶忙拿纸去堵住古龙的嘴巴。 我那时候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小古龙,岂有此理,原来你没有死,你装死来吓我们。”我就要上前去把古龙扶起来。三毛拿了一大捧带有古龙的血的纸,问我:“怎么办?”我说:“我要我要。” 结果带回香港,我老婆吓得要死,给扔掉了。
金庸去世时,倪匡说:“九十好几才去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那么难过一定要送他一程”。
可对着故人的照片,他还是会感慨。
“今天还在网络上看到一张照片:金庸、黄霑、张彻、林燕妮、我。五个人,四个人去世了。只剩我一个了,有点寂寞。”
情到至深处,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是倪匡在封笔时发的一篇博文,转眼已经过去十年,这十年间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黄霑走了,金庸走了,倪匡也走了,曾经响遍全港的“四大才子”,怎么只剩下蔡澜了?”
用倪匡式的回答告诉你,那应该就是“因为人老了,就会死。”
很多人都在不断地哀叹上一代的武侠和文人精神在逐渐地远离我们的世界,但是陷入顾影自怜的回忆之中,或许才是真正违背这种精神的做法。
肉体的凋零总是不可避免,但无人能忘记那些跃动在每一行文字中的思维灵光。
妙人倪匡,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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