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失业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小声说。
2008年元旦第二天晚上8点多,一辆超长线的客运班车从广东东莞开回了四川金堂县竹篙镇。
1988年,这个镇上的第一批50名女工被护送到东莞厚街镇打工。20年里,一批批外出的打工人,把这里搞成了“中国打工仔第一镇”。
这一年,打工人比往年早了至少半个月回家过年,因为工厂没活了。
富士康和华硕子公司都被传出要裁员,一个说裁员10万人,一个说裁员4.5万人。
一说裁员,当家的下意识就是辟谣。从制造业到互联网,两派的大佬们相爱相杀,但有些传统大家都守住了。
辟谣归辟谣,但工厂里的工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2008年10月,广东东莞市樟木头镇两家玩具工厂倒闭,厂内6000多名员工忽然失业。
这两家厂叫合俊和俊领,他们的东家都是港资企业合俊集团。在辉煌时期,合俊是中国第一、世界第三的玩具制造商,给国际知名玩具品牌做代工。
这些厂门口,摩的司机因为没有工人可以接送,生意基本也黄了。
到了2009年2月,有个数据公布说,春节前大约有2000万农民工失业返乡。
在当时,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不过,当年的打工人倒也没有那么焦虑。打工人梁文权当时觉得:
虽然现在找工作有一定的难度,但我相信通过自己这么多年的历练,应该可以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打工人这么自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家玩具厂倒闭之后没几天,其他厂的招聘就把桌子摆到了他们的厂门口,玩具厂、电子厂、制衣厂,啥类型的都有。
老家那边的一些企业,也很看好这批被大城市“毒打”过的打工人。
在三四线城市老板的眼里,这些见识过凌晨三四点大城市的打工人,哪怕没有特别技术也能更好地上班。
因为他们在正经企业上过班,知道怎么遵守纪律,懂得怎么按老板的心意上下班。
斯基去过一些城市,那里的工厂老板经常吐槽的一件事是,发完工资就找不到打工人了。等他们把钱花得差不多了,才会再回去上班。
那会儿,打工人内心的OS是:
工作不用愁,只要想做,随时可以进厂。
有选择就有鄙视链,像那些不经常加班的工厂,就被打工人排到了鄙视链的底层。
这家工厂倒了,那家工厂火了;这个产业夕阳了,那个产业崛起了;一二线城市机会少了,三四线城市机会多了。
就像灯火辉煌的晚宴下,那些叠起来的高脚杯,只要瓶子里的香槟还有,就不至于让杯子空着。
合俊玩具倒闭的两年后,北京中关村的“欧美汇”商场一个犄角旮旯,开了一家卖玩具的格子铺,叫“泡泡玛特”。
后来把盲盒带火的泡泡玛特,一路开店,10年里开了300多家。
泡泡玛特的出圈,让广东东莞的工厂看到了一种新的可能,除了贴牌,他们还可以搞一个自己的牌子。
当泡泡玛特的格子铺在中关村开张时,亚洲第一单体建筑换了主人,卖了9.5个亿。
新主人是谁不重要,它原来的主人UT斯达康很有意思,发明了00后可能没见过的小灵通。
当年,杭州人谁入职了UT斯达康,以为是可以吹上一辈子的。那种膨胀感,不亚于现在入职BAT。
它的大楼外立面全部由铝板和玻璃连接,楼里面有几千块一个的垃圾桶,还是第一家为杭州打工人实现星爸爸自由的公司。
UT斯达康没了,但从这里毕业的一些高管跑去创业了,一些工程师输出给了邻居,播下的种子四处开花。
UT斯达康杭州总部曾经在的那个区,现在有60多家上市公司。
当时4G时代还没到来,但智能手机躺赚的时代马上到了,聪明的小灵通选择就地躺平。
现在看来,智能手机就是一块大屏后面搞了一个APP商场,但当年没人见过这玩意儿啊。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竹篙镇打工人大规模返乡的那一年,App Store和“手机淘宝”默默上线了。
但流量和WIFI自由还没到来之前,它们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对,那时候叫“手机淘宝”,因为大部分时间里,大家还是坐在大屁股台式电脑前下单,哪像现在到哪都能下单。
那时候的App Store,有点像开在山沟沟的沃尔玛商场,是个稀罕的东西。但交通不方便、流量不行,生意就不行。
这一点要等到互联网的高速公路——4G铺好了,才会得到快速的改变。
2013年,赶在年底之前,4G牌照被发到了三大运营商的手上。此后,APP创业到来,它还有一个外号是“PPT创业”。
我有一个APP创意,谁家有钱?
这句话应该是那个时代最好的旁白。
那几年的大学生们,出了校门一部分人直奔大厂,一部分人跑去创业,另外的一部分才选择考公务员。
APP创业,整得铁饭碗也不那么香了。
不只是还没挨过社会毒打的小白,兴冲冲地加入创业大军,那几年连捧着铁饭碗的人都对外面充满了向往。
2015年4月13日,河南省实验中学教师顾少强,留下了一封只有10个字的辞职信——“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然后离开了那座生活了近35年的城市。
在顾老师留下辞职信之前,智联招聘发布了当年的“春季人才流动分析报告”,报告第一次涉及公务员群体。
智联招聘说,有超过1万名公务员通过他家向潜在雇主提交简历。
这一年,光商务部就有30人离职。从2008年到2017年,商务部辞职的人加起来也就152人,而2014年-2016年就离职了80人。
那几年,斯基身边的记者朋友们也陆续离职,他们有的去大厂,有的去创业公司,有的干了新媒体。
当年,几乎每一个离开的人,都比留下的人混得好。
那几年,无论是在象牙塔的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都热衷于追寻大佬们的脚步。小到去听大佬们的演讲,大到去够大佬们的生态圈。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现在连名字都不配提的人,是当年内地大学生在网上提及最频繁、谈论次数最多的人。
一时,斯基也不知道该怪那几年的大学生太“傻白甜”,还是应该夸这几年的大学生看破了红尘。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失业,回过头去,一波又一波的失业潮都在滚滚向前的车轮下被消化了。
只要车轱辘动起来,车子就需要加油,就需要保养,就需要维修;只要路上的车子越来越多,车子的零部件永远都会有销路,停车场永远都不会空下来。
就像是当年的一部智能手机,一个App Store,带动了无数APP创业者和商业模式,还有那些产业链上的制造商们。
我们不怕一两辆车的熄火,不怕一两辆车的报废,也不怕一两辆车酒驾出了车祸。
怕的是,一有车祸现场,所有司机都被扣上“黑心司机”的帽子,搞得人人自危,不敢上路。
没有人上路了,车轱辘也转不起来了,马路就静止了。
而一两辆车熄火了、报废了,流水线一分钟就能下来一辆新的。它们下了生产线,就能直接杀到马路上狂奔,带动轮子下的尘土飞扬。
就像一句台词:
87年的股灾、97年的金融风暴、02年的非典,我都活下来了,我很牛的。
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要有活下来的信心。
即便是中美贸易摩擦,即便是新冠疫情。
中美贸易摩擦的时候,漂亮国一会儿一个骚操作,但很多制造业的老板那会儿都跟斯基说,没有哪个国家的产业链取代得了中国,加起来都不可能。
再不济,我们还有庞大的国内市场啊。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这些老板无论企业大小,都凭着自己这几年在海内外建立起来的关系网抢防疫物资,抢来多少就捐出去多少。
这些老板吧,缺点不少,但做事效率特别高。疫情爆发初期,要不是他们各显神通在全球各地抢防疫物资,那时候各大医院的防护服还没那么快接济上。
没有他们出来时不时地折腾一下,我们也没那么多工作机会,毕竟全国体制内人员的数量也就几千万人。
哪怕全部换血换一遍,全国也就只有3%的人能得到就业机会。
毕竟对耗材而言,比被利用更糟糕的是——没人用。
不能拼命啊,拼命还怎么赚钱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