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掌四家世界500强的“中国摩根”谢幕，宁高宁的商业智慧与手段

在《伟大的博弈》一书中，笔者用了几个章节描绘了一个巨擘式的人物——J.P.摩根（John Pierpont Morgan）。我最早听说摩根家族，是在课本中读到的这样一段话：“这是摩根，这是摩根，巨大的金融至尊；此间的一切，除了空气，都属于摩根。”

J.P.摩根是这个家族的代表人物，他也改写了美国的商业史。

1861年J.P.摩根创立了摩根商业银行，1892年他撮合爱迪生通用电力公司与汤姆逊-休斯敦电力公司合并成立了后来在全世界大名鼎鼎的通用电气公司。在出资成立了联邦钢铁公司后，他又陆续合并了卡内基钢铁公司及其他几家钢铁公司，并在1901年组成了美国钢铁公司。

摩根是美国最早一代的资本大亨，最擅长干的是资本整合、企业合并的商业大手笔。摩根家族控制的商业帝国曾覆盖了铁路、航运、电气等多个领域。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北美被称为“摩根时代”，是一个资源不断整合，金融巨头大举扩张的时代。

宁高宁被称为“中国摩根”，他同样是一位善于资源整合，缔造庞大商业帝国的高级“国企领军人”。

8月26日，中国中化控股有限责任公司官网发布消息称，中国中化召开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大会。会议宣布免去宁高宁中国中化董事长、党组书记职务；任命李凡荣为中国中化董事长、党组书记，免去其公司总经理职务。

中国中化控股有限公司是由中国中化集团有限公司与中国化工集团有限公司联合重组而成，于2021年5月8日正式揭牌成立，为国务院国资委监管的国有重要骨干企业，员工22万人。

截至2021年底，中国中化总资产超过1.5万亿元，全年营业收入超过1.1万亿元，位列2022年《财富》世界500强榜单第31位，化学品行业榜单第一位。

宁高宁生于1958年，今年64岁，而继任者李凡荣1963年生，今年59岁。据称，央企一把手正常退休年龄为63岁，而副职的退休年龄为60岁。

中国企业家杂志8月27日发表宁高宁确认退休消息之后写下的诗歌《老了的美好》，其中写到：

老了酒更香，更醇厚，更悠长，以前你喝醉了也没有这个感觉。老了歌好听，旧时的歌更好听。你会听出不同的意境。因为歌在唱你自己，以前没听明白。老了觉得孩子好，孩子的错也是好，你会心疼孩子，因为他们前面也有艰难。老了觉得爱人好，岁月沉淀，阴晴圆缺，时间积淀成了新能量，年轻和年老分不出来了。

文章的结尾部分说：老了会再生，早晨的太阳不同了，你生命也开始新的章节，自由的章节。没有经过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如果让你再回到年轻你会怎么过?今天你又可以开始了哈哈......如果你老了，Congratulations!如果你还年青，Enjoy!

通篇写“老了”，但字里行间透出浓浓的不服老氛围，并且透露出更沉静，更博大，更睿智的精神境界。而很多网友也留言表示，63岁对当下的宁高宁来说，依然可称之为“年富力强，经验丰富”，如果身体素质好的话，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甚至包括去创业。

而更多网友表达了对宁高宁三十多年职业生涯中和蔼、坚韧精神的称赞。宁高宁被称为“国企的放牛娃”，国企是牛，而宁高宁只是一个忠于职守的放牛娃。网友@心田守望者点评称：宁高宁带领华润、中粮、中化等超大型央企不断跨跃提升，实现了里程碑式的飞跃，这些国家的奶牛，在宁高宁这个放牛娃的悉心培育呵护下，为国家源源不断地供奶，创造了天量的财富。

1958年，宁高宁出生在山东滨州一个医生家庭。17岁这年，高中毕业后，这位滨州青年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到原滨州市辖区内的博兴县插队，成为了一名知青。1976年底，宁高宁迎来了人生第一次转机，成为了江苏某炮兵连的一名新兵。

1977年底，高考得以恢复，并扩大了招生对象。在部队当兵的宁高宁成为了中国恢复高考后的第二批大学生。在宁高宁心中，山东大学中文系是他的第一选择，但由于人数招满，他被调剂到了经济系。

大学毕业后，宁高宁并未选择就业，而是将目光瞄上了太平洋彼岸的美国。1983年，他通过全国研究生考试公派选拔，在美国匹兹堡大学攻读工商管理学硕士（MBA），主修财务。他曾回忆说：“当时也不知道什么叫MBA，上了半年的课之后，有点明白了，原来就是为将来的生意做准备。”

1987年，宁高宁28岁，回国后来到香港，加入华润集团企划部。彼时，华润集团收购了上市公司永利达企业有限公司。起初，华润想将永利达办成印染厂，但考虑到污染后决定调整方向。

1990年3月，宁高宁被任命为永利达董事兼总经理，通过一系列资本运作，使企业净赚了4亿多元。1992年，华润集团通过注资，将永利达更名为华润创业有限公司，成为最早一批在香港上市的中资企业。当时，华润创业主要投资于地产物业。

仅仅一年后，华润创业与沈阳啤酒厂合资成立华润（沈阳）雪花啤酒有限公司，开始将触角伸向了啤酒产业。短短几年内，在宁高宁的带领下，华润创业的总资产从数千万港元，飙升至200亿港元。

1999年，宁高宁被任命为华润（集团）有限公司副董事长、董事会主席。宁高宁用一连串资本运作，横跨房地产、零售业等主体行业，带领华润向实业发展。华润集团成为横跨地产、啤酒、零售、纺织、电厂、制药、建材等多个领域的超大型集团企业。2004年宁高宁离开华润时，华润总资产已从600亿元发展到万亿规模。

宁高宁被称为“中国摩根”，是因为他与JP摩根有一项类似的商业智慧以及手段：并购与整合。

2002年，宁高宁还是华润集团的董事长，他在华润内部刊物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叫《二十六只猫和一只老虎》，这篇文章所要表达的核心思想可能成为宁高宁三十多年在商业世界中高举高打策略的总路线和总方针。

文章很简单，以当时华润收购啤酒业务的案例作为比喻。宁高宁说，这二十六只猫就是我们的二十六家啤酒厂，而竞争对手可能是很多的狼，狼可以一只一只地吃掉所有的猫。但是如果把这二十六只猫合并在一起，就可以成为一只老虎，而只有老虎才可以吃掉狼。

2004年12月，宁高宁空降至中粮集团，被任命为中粮集团董事长。经历过在华润的纵横捭阖之后，此时的宁高宁更加娴熟老到，无论在宏观的战略规划、业务模块，还是具体的经营管理，组织架构，宁高宁都表现出巨大的商业天赋和精湛的运作手段。

加入中粮后的宁高宁主导了超过50起以上的并购，先后涉足新疆屯河、中土畜、中谷、华润酒精、深宝恒、丰原生化、五谷道场、蒙牛等公司。

宁高宁治下的中粮集团在2009年提出“全产业链战略”，也就是从田间生产到最终的消费者餐桌，应有尽有。所以中粮集团拥有庞大的品牌体系：福临门食用油、长城葡萄酒、香雪面粉、五谷道场方便面、悦活果汁、金帝巧克力等50多个品牌。

2009年因三聚氰胺事件而陷入生存困境的蒙牛，最终得到了中粮的投资。中粮集团斥资61亿港元成为蒙牛乳业第一大股东。2011年6月10日，蒙牛乳业发布公告称，创始人牛根生辞任董事会主席，由中粮集团董事长宁高宁接替。

宁高宁在中粮期间，不仅仅将很多民营企业收入囊中，一些经营状况不及中粮的国企也成为其版图上的一块拼图。中粮先后击败了对手中储粮，收购粮食物流企业华粮。中粮、中谷、华粮3家粮食央企“三粮合一”，成为国内最大的粮油贸易商。中粮还收购了荷兰大宗农产品贸易商尼德拉公司51%的股权，并将业务拓展到巴西、美国、乌克兰和俄罗斯等国家。

中粮在世界500强排行榜上由2014年的第401位上升至2015年的272位。

2016年，宁高宁在接近退休年龄的60岁之际被任命为中化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宁高宁接任时，中化集团已是营收超过600亿美元的世界500强企业，但经营状况并不理想。

宁高宁到任后，花了5个月时间调研，然后组织高管开了三天会：中化应该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宁高宁给中化定下的战略定位是：以石油化工和精细化工为主，兼顾农业、地产、金融；从发展方式上说，要将创新置顶，成为创新型企业，通过创新追求核心能力。

作为一家科技型企业，宁高宁已经意识到，在中粮那套大规模、多元化的兵团作战模式已经远远不够，创新才能带来最核心的竞争力，创新能力成为企业“做大而且做强”的唯一保障。

2018年，宁高宁还同时兼任中国化工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而这同样是一家世界500强企业。任中化掌门人六年期间，宁高宁依然将这家化工企业的规模做到了极致。2021年3月最后一天，国资委发布消息，经国务院批准，中化集团与中国化工集团联合重组。5月9日，重组后的更大央企——中国中化控股有限责任公司诞生，一起步就是超过万亿的总资产和营收，以及高达22万的员工规模，以及全球最大的综合性化工企业。

在《谁人不识宁高宁》一书中，王石作序写到：宁高宁先生和我有多年交往，算是老朋友。他以前长期工作在华润，而华润是万科的第一大股东。他从香港到北京后，我们见面机会少了，但我依然关注着他充满激情的改革举措。中粮和万科在房地产领域也有一些合作。在我看来，宁高宁是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推动国有企业向市场化、现代化、国际化方向变革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有人认为，宁高宁其实才是中国房地产行业背后最牛的大哥。

中国商业地产三大代表性品牌——华润万象城、中粮大悦城、金茂览秀城（中化集团旗下品牌）的命名，都出自宁高宁手笔。在这三大品牌的命名上，宁高宁表现出他浪漫的诗人特色：

“万象城” 出自唐朝诗人高适在《答侯少府》上的诗句——“性灵出万象，风骨超常伦”，万象寓意包罗万象。

“大悦城”这个名字源自宁高宁夜读《论语》时，读到“近者悦，远者来”"时，忽然有了灵感，释义为“创造喜悦和欢乐，使周围的人感到愉快，并吸引远道而来的客人”。

“览秀”取自杜甫的两句诗“一览众山小，造化钟神秀”。

对于地产，宁高宁有自己的认知，“地产业有个核心原则，它除了在销售过程中实现价值外，它还在大的经济环境中不断实现资产价值，这是地产生意的基本特征。我跟王石讲过，一定要做商业地产。”

而作为中国中化的子公司， 2018年6月，宁高宁为金茂题写“地产也是科学”的房地产产品价值观。宁高宁曾说，目前金茂做的住宅，对比如地下水、恒温、空气、PM2.5这些的控制管理都有了，这是环境方面的。但这些东西是会被别人抄袭走的。而在室内机器人、AI，金茂要尽可能去想象。机器人可以作为人类的佣人，我知道今天还为时尚早，但是不要等到别人都搞了我们才知道。

宁高宁无疑是一位极具天赋的商业天才。所谓时势造英雄。在上个世纪，国有企业大举改革，有一部分国企在能力型领导人的带领下最终逐渐从国企变成了民企，比如联想、海尔等等。当然也有宁高宁带领的这些掌握关键性基础资源或事关民生的超级央企，例如能源、化工、粮食生产加工等等，它们不可能“国退民进”，而只可能越做越大。

所以，时代的必然让宁高宁拥有了充分展现自己特长的舞台，进行大范围的资源整合，做大做强，让这些巨无霸型的央企成为国之重器，成为关键性行业的定海神针。

虽然时代成就了宁高宁，但是其本人身上的能力特长显然亦是一般企业家无法比拟的。企业并购不是捏泥人，胡乱拼凑在一起就可以，最重要的是如何真正融合，如何真正成为一家企业，并且在多元化的战略扩张之下，如何做到每个板块都能成长为领域内“数一数二的品牌”。

作为将帅之才，宁高宁身上具有显著的两大核心能力特长：

第一是卓越的战略敏感性和判断能力。值不值得并购，如何并购对企业家来说是最难的判断题和选择题。很多企业往往会被巨大的扩张拖死，整合不善的不良业务会把原本健康的业务拖进深渊，在这一点上，宁高宁显然高人一等。

第二点是重要的识人用人能力。从华润到中粮到中化，这三大企业业务领域完全不一样，从能源到房地产到农业再到化工，宁高宁不可能对这些行业统统了解，在开展并购的过程中，在商业大方向判断之外，事关具体的经营和操盘，他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利用最合适的人去做最合适的事情。

在今年的一次演讲中，宁高宁说，过去我们经常说要靠体系，不能靠人，到现在我们越来越要相信，成功的企业还得靠人。企业家的所有行为、思维、习惯、喜好，都会影响这个公司，时间越长越这样。人是太奇幻的因素，是企业里最大的一个伸张力量。他可以发挥到1，可以到10，还可以到负分，这都不一定。我觉得，中国企业在对人的研究上是不够的。

宁高宁甚至认为，在真正的管理学里，人就是全部。企业经理人70%是天生，30%是培养出来的。只有这些有特质的人，才能被培养出来。对我来说，最难的是把管理者换掉，任命的时候要谈话，换掉要说对不起，我比他还难受。

如前所述，一个靠资源带来红利的时代正在渐行渐远。企业长久立足并且保持长期性的竞争优势，最重要的价值要素已经指向了“创新”。所以，无论对于国企还是民企，可并购的资源已经越来越少，做大之后更重要的使命是“持续性地做强”。

宁高宁这一生的商业传奇，最长时间是在中粮，而中粮的品牌名称也几乎跟宁高宁紧紧关联。宁高宁做大了中粮的规模，但也有一些品牌大而不强，遭到质疑。比如五谷道场方便面的陨落亦是并购失败的案例，而王朝葡萄酒、福临门食用油在品类赛道上也处于一个较难取得领先竞争优势的位置。另外，中粮在2008年主推的线上平台“中粮我买网”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64岁的宁高宁正式从国企大盘的位置上“解甲”，但是否“归田”尚不一定。毕竟64岁并不算老，2017年，66岁的王石从万科董事局主席位置上退休之后还跑到华大基因做了个联席董事长。对宁高宁来说，人生的第二场也许才刚刚开始，一些大型民企对宁高宁这样人才的延揽，也许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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