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第一份暑期工
一
前两天把17年写得意第一次做暑期工的文章翻出来看了一遍，感慨万千。
其实当年写那篇文章时已经很感慨了，觉得时间好快，眨眼闺女都十五岁了，像个小大人一样在医院打工了。
哪曾想再一眨眼又是五年，洋相也十五岁了，也开始做暑期工了。
这时间过得，跟被偷走了一样。
其实去年底我就开始留心跟编程有关的高中生暑期工，可惜很多都有年龄限制，要求16岁或者18岁以上。没想到学期快结束时，洋相有一天回来很兴奋地说学校IT部门正在招暑期工。
当晚小家伙饭都顾不得吃，更新简历填表格写申请信。
两天后便收到了面试通知。
我想起得意第一次面试因为没准备导致的惨败，主动请缨说妈妈帮你准备一下，过一过有可能问到的问题吧？
小孩儿的回答跟他姐当年一模一样：为什么要准备？人家面试就是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我需要装出另一个样子才能被他们接受，那我还不如不去。
我一边苦口婆心一边暗暗庆幸只生了俩，同样的唠叨只需要说两遍：提前准备问题就跟面试时要穿西装捯饬精神一样，不是让你装成另一个人，而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在最短时间内呈现给面试官。
就这样在我的坚持下，问了他几个常见问题，比如用两分钟介绍一下自己，为什么想申请这个工作，编程方面擅长什么。
洋相一开始答得挺认真，几个问题之后越来越不耐烦，说真的会有人问这种问题吗？他们需要知道的不都已经写到简历里了吗？没写到简历里的跟这个工作也没关系啊。
我说你哪那么多废话，来，说一下你觉得最需要改进的缺点。
小兔崽子叹着气答：我最大的缺点是有个啰嗦还暴躁的妈。
行行行你走吧，明天面试爱咋地咋地，当我乐意管你。
二
要说我这些年进步真是挺大的。
当年得意去医院面试时，她在里面面试，我在外头跟个门铃一样挂在门上偷听，听得又着急又糟心还使不上劲。这次洋相面试我就正常了很多，压根没进去，全程在停车场刷手机。
半小时后儿子兴高采烈地蹦上车，开心得不行，开口就谢谢我帮他准备面试，说昨天问的几个问题面试官都问到了。
前半程其实挺平淡，一共四个面试官，坐一排，问了些走过场的问题。气氛活跃起来是当面试官问洋相在编程上有什么经验时，小家伙傻呵呵又郑重其事地介绍了他的机器人儿子，Jimmy Mark III，一个目前只会做数据分析的雏形软件。
在车里听到这段时我忍不住大笑。洋相把Jimmy称作儿子有很长时间了，编程时每每遇到难题了都会对着电脑斗志昂扬地大叫一声：Jimmy不要怕！Daddy去学了新东西就来救你！
没想到这孩子在家傻就算了，居然面试时对着一群大人也说Jimmy是他儿子，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可爱，庆幸昨天没有拉着他在家过度准备。大概也只有十来岁的孩子才会在面试时如此真实坦然地表现自我。
面试官显然对Jimmy颇感兴趣，问洋相：听名字前面应该还有Jimmy Mark I 和Jimmy Mark II，它们怎么样了？
小孩儿不好意思地说那几个全做废了：我从两年前就开始学Machine learning，很多还没到起名字的阶段就失败了，因为有太多东西我都不会，得一边学一边做。其实我知道这个JM3现在也不能算是个机器人，只是个胚胎，但只要我一直学，总有一天我会把它做成一个成熟的机器人。
从这个话题起，面试基本就成了四个老nerds跟一个小nerd围绕着machine learning的各种发散和胡聊。
临结束时，其中一个面试官跟洋相说，这份工作不是很忙，只要按时完成分配给你的任务，其余时间可以随便用来做自己的事情。所以你尽管带着电脑来，带着Jimmy来，不用担心，如果这个暑假Jimmy还能长大一些，我们每个人都会为你高兴的。
说到这儿，洋相兴奋地问我：他们这是要我了吧？我觉得他们肯定要我了！
我说好像是呢，不但要了你，还要了Jimmy。
三
拒绝信是一周后收到的。
信里没说什么，就是惯例的套话，说申请人太多，他们有更优秀更适合的人选。
小孩儿刚收到信时并没有立刻跟我说，在自己房间呆了半天才出来，闷闷地说被拒了。
我很惊讶，因为从面试的整个互动压根没想到他会被拒。安慰儿子说大概有高年级比你更有经验的人申请了。没关系，假期才开始呢，我们再找别的机会。
他低头看手机，没吭声。
我看他表情不对，追问，你知道谁被录用了吗？
洋相说收到拒绝信后他四处问了一下，有个同是校机器人小组的同年级男生拿到工作了。
说到这儿他有些烦躁地站起来，在屋里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妈妈，我真的想不通，如果他们像你说的选了个高年级的，或者比我编程好的，我都能理解，可是这个男生明明编程和学习成绩都比我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呢？会不会是我哪个问题没答好？”
因为经常接送洋相参加学校活动，我对他们机器人小组的孩子都很熟，所以一听被录用孩子的名字，我就完全懂了。别说一份暑期工，洋相跟这个孩子一起竞争任何一样东西，都没有任何胜算的。
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不跟儿子说破了，有些事他该懂的时候自然会懂，如果能一辈子不懂，那是他命好。
我说给面试官发封信吧，问问他们你是哪方面有不足，好歹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短短两行字的信，娘俩头挨头凑一起逐字逐句讨论了半天，大意就是非常遗憾错过了这次机会，很希望知道自己跟其他人选之间的差距是什么，好为明年再申请做准备。
当晚临睡前我看洋相屋里灯还亮着，过去催他早点睡，小孩儿突然没头没脑地，挺沮丧地问我：是不是我不该提Jimmy？我当时听上去一定蠢透了。
我在床边坐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怎么会呢？妈妈觉得Jimmy是整个面试里最大的亮点，没有比Jimmy更能让人看到你对编程的热爱和投入了。相信妈妈，他们不要你绝对不是你做得不够好。
其实下午刚得知这件事时，我见怪不怪地只是自认倒霉。但看着洋相失落自责的样子，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IT部门不给一个合理的，让我信服的说法，我会一层层闹上去的。
打人不打脸，尤其是不能当着一个妈妈的面打她儿子的脸。
四
第二天我正上着班，收到洋相短信，就一句：他们要我了！
急忙打过去，问到底怎么回事。小家伙显然也是糊里糊涂，说刚才收到IT部门的信，没提之前的拒信，也没回复他的问题，只是说恭喜他被录用了。
“我猜昨天那个拒信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我发信这么一问，他们意识到拒错人了，就赶紧又改了回来！”
傻小子无比兴奋无比天真地给我分析。
我嘴上欢天喜地恭喜儿子拿到心仪的暑期工，心里却阴暗偏激地认定这不是个错误。IT部门应该只是怕我们深究，毕竟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
下班后也顾不得减肥，快乐地带洋相出去吃刨冰，庆祝被抢走的馍居然还能再讨回来。
吃刨冰时洋相给我看他做的工资预算清单。小家伙是真开心啊，一分钱还没挣到就已经把工资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而且非常大方地把大头全给了我们，用做交学费，只给自己留了471块钱买生日礼物，和223块钱的零花。
看我家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小伙子！
我说这是你打工挣的钱，妈妈支持你不乱花，但也没必要给我们，付学费是爸爸妈妈的事情，不用你管，钱存起来自己慢慢用吧。
洋相不肯，说要不是妈妈陪他练面试和帮他写信，他根本不会拿到这份工作，所以这第一笔工资当然要给妈妈。
我完全没想到平时的傻儿子突然会说出这么贴心的话，一时感动得不知该说啥，低头拿勺子胡乱戳刨冰，嘟嘟囔囔地说唉呀妈妈是大人嘛，大人就会想得多一些。。。
转眼洋相这份暑期工已经做了两周多了，工作如面试官说的，活并不多，内容也简单。小孩儿每天背着电脑去上班，有任务就做任务，没任务就上网课编程序，日子过得充实且快乐。
第一天送儿子上班的路上，我百感交集地喋喋不休：真快啊，五年前妈妈也是这样送姐姐去上班的，也是走这条路，那时我们洋相还是个小豆豆呢。。。
洋相问我：五年前送姐姐上班你也这么紧张担心吗？
我说我哪里紧张了？你们打个工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妈妈就是话多，从来不紧张！
小家伙笑，临下车时跟个大人似的拍拍我：别担心，我不会闯祸的。
看着我家瘦瘦高高的小男孩走进大楼，我在心里对他说，妈妈从来不担心你们闯祸，只是担心这个社会不能善待你们啊。
图片来自网络
得意打工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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