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无知是罪恶之源 | 科技袁人

  

人的愚昧无知可以到什么程度？李政道和周恩来、邓小平在做好事过程中遇到的几个阻力（《邓小平与李政道 | 赛先生》），可以作为例子。

1974年5月，李政道第二次回国访问，看到基础的教育和科研完全被荒废了，内心十分焦急。于是他借参观芭蕾舞学校的机会，给周总理写了一封建议信《参观复旦大学后的一些感想》，里面说：

“做基础科学的人员不要多，但必须精。此外还有两个要点：一、基础科学人员的训练，必须经过一段相当长时期的有连续性的培养时间。二、基础科学人员能力发挥效率的最高峰，往往在年纪相当轻的时候，约20至30岁之间。因为有这两个要点，基础科学人员的训练，是否应该在更年轻的时候，约13或14岁左右开始？

在上海的时候，也参观了上海舞蹈学院。讨论了舞蹈人员的选择和训练，受到很大启发。觉得虽然基础科学和舞蹈是大不相同，但对基础科学人员的选择和训练，是否也可以采纳一部分相类似的方法？”

周总理非常重视这封信。5月24日，他请李政道来座谈，并且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就说：“您有些话要告诉我们，请您先讲。”

在这次会见中，“四人帮”在场。当李政道讲到选拔基础科学人才也需要像选拔芭蕾舞人才那样从年轻的时候做起时，江青突然发言：“难道50岁就不行了吗?”李政道回答说：“舞蹈演员不是从小的时候就培养起的吗?”江青说：“舞蹈演员要有持续性。”于是李政道又解释为什么基础科学人才也要有持续性，效率最高也是在年轻的时候，基础科学人才也应该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训练。

李政道讲完后，四人帮的主要笔杆子之一谢静宜加入到对李政道的责难之中。她说：“我认为首先要解决为谁服务的问题。”李政道回答说：“问题是怎样才能为人民服务，怎样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没有现在的基础科学，就没有将来的应用科学，就不能很好地为人民服务。”就这样，李政道和四人帮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请大家想想，是否要从小培养基础研究人才这种常识问题，居然还需要辩论！

改革开放后，李政道对我国的一个重要贡献，是开创了CUSPEA，即中美联合招考物理研究生项目。CUSPEA培养了许多人才，并且完全是李政道凭自己的个人影响力说服了美国的若干所大学实现的。李政道和夫人秦惠䇹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心血，例如亲自去四处写信寄信，甚至把家附近的邮箱都填满了，不得不推着手推车去更远的邮箱，这样的赤子之心天下少有。我有些朋友就是CUSPEA学者，他们为国家做出了很多贡献。李政道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他们对李政道先生永远崇敬不已。

李政道还倡议设立了科大少年班、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博士后制度等，许多我们现在习以为常的事物其实都来自李政道的建议。我国有李政道先生这样的海外爱国者，真是极大的幸运！

然而，当时居然对CUSPEA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一位知名海外华人给中国领导人和有关方面写信，认为这个项目“丧权辱国”，“比19世纪末20世纪初半殖民地都不如”。国内的反对意见，一方面是担忧优秀人才流失，另一方面是担心物理方面的留学人才太多容易造成将来国内学科发展的不平衡。由于这些声音，CUSPEA的工作被停滞下来。

面对有可能夭折的CUSPEA项目，李政道不得不回国做解释工作，他首先向方毅、万里等主管科技和教育事业的领导人说明情况并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1981年12月25日，邓小平再次会见李政道，在谈及CUSPEA项目时说：“这是件大好事，你们谈定了就行了，就照你们谈定的办”，并对李政道多年来为我国科学事业的发展和青年科学人才的培养所做的工作表示赞赏。据叶铭汉院士回忆，面对有人提出的可能导致优秀人才流失的担忧，“传说当时邓小平说过，就是只有10%回来也很好嘛。”

直到现在，每当说到出国留学，仍然有许多人大骂，认为是人才流失。这些人从来不想想，如果没有培养人才的环境，哪里来的人才？你得先有了人才，然后才谈得上对人才的使用。所以有远见的人一向是支持留学的，而目光短浅者往往反对留学。

这两个例子可以充分说明，愚昧无知是大害。正如邓小平在南巡讲话中的名言：“‘左’带有革命的色彩，好像越‘左’越革命。‘左’的东西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可怕呀！一个好好的东西，一下子被他搞掉了。”我希望大家记住苏格拉底的名言：“美德即知识，愚昧是罪恶之源。”

作者简介：本文作者袁岚峰，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化学博士，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合肥微尺度物质科学国家研究中心副研究员，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科技传播系副主任，中国科学院科学传播研究中心副主任，科技与战略风云学会会长，“科技袁人”节目主讲人，安徽省科学技术协会常务委员，中国青少年新媒体协会常务理事，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理事，入选“典赞·2018科普中国”十大科学传播人物，微博@中科大胡不归，知乎@袁岚峰（https://www.zhihu.com/people/yuan-lan-feng-8）。

责任编辑：陈昕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