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届年轻人的两大烦恼,一是没钱社会2023-06-13 01:06文/杜都督编辑/米利暗微博上有一个非常火爆的话题,叫做#为什么年轻人不愿意走亲戚了#。底下高赞评论,情绪极其统一,网友们千言万语都在表达同一种感受:我讨厌我的亲戚。返乡见亲戚对话五件套,几乎已成为定式:“学习咋样?考试咋样?工作咋样?结婚没有?啥时候生孩子?”这种关心,被年轻人视作“打着亲人的名义刺探隐私”,令人感到不适与冒犯。可是,平心而论,平时不待在一起的亲戚不聊这些,又能聊啥呢?你不了解地里的麦子和稗子有何不同,他也分不清你周六去看的单口和漫才是什么东西。亲戚间最后的联系,只剩下了生命中最朴素的那部分……〓 papi酱讲“如何当一个好亲戚”时不应该问的问题但现在的年轻人,连这样“偶尔问候式”的亲戚关系也懒得再维持了。社会学上,把这种现象称为“断亲“。城市化进程中被迫断亲南京大学社会学教授胡小武给“断亲”下过一个定义:年轻人懒于、疏于、不屑于同两代以内的亲戚互动和交往的一种现象。简单讲就是基本不走亲戚,但不会正式声明断绝关系。未必像哪吒一样剔骨还父,更像一种“成年人的默契,绝交的时候大家都用不着挑明”。今年27岁的山东女孩李晗,就走入了这种“温和断亲”之中。她从初中时候开始住校,从县城到省会,大学去了别的城市,工作又到了北京。生活一直在变动,旁系的姑姑伯舅姨,只有一年回家吃年夜饭才见一次。“每年饭桌上,他们都会问一句:现在哪儿工作啊?结婚没有啊?年纪合适了也该结婚了!和我聊几句,他们就迅速和我妈进入家长里短的话题。我是他们的开场白,和谈论天气差不多。”其实李晗小时候和家里人关系都很亲近,尤其舅舅格外疼她。后来李晗求学奔波,关系就慢慢疏远在了时间缝隙里。李晗上高中的时候,舅舅因为操作机器不当丢掉了一只胳膊,李晗忙于学业,没回去看他。时间就在这样一次一次的不见中慢慢淌过,直到2019年,舅舅癌症去世了。那时候她才发现,在这长达10多年里,她一直没见过舅舅。“长大了,离得远。”成了这种有些感伤的情况的唯一解释。中国的城市化从1980年的19.39%,跃升到了2021年的63.89%,超过2亿人口实现了跨省市的居住流动,很多80、90后与自己的亲属分别居住在不同的城市,空间距离遥远。物理距离,是亲戚间变得淡漠最直接的原因。而很多人最直观的感受还是:不论过年还是五一,回一趟家真的太累了。调休上了周末的班,腾出了五天假,带上孩子和一大包礼物,就为了回家见见阔别已久的亲戚。结果,仅仅是在路上奔波就占去了一天半的时间;在家要陪父母,要休息,要和老一辈人聊天……剩下的三姑六婆、叔姑舅伯,真的还顾得过来吗?疏远似乎早有征兆,除了城市化让亲戚间相隔甚远,在经历了计划生育的80后90后这一代人的心中,核心家庭,早就从以往的四世同堂,变成了如今的一家三口。而出生在外地城市的00后眼里,对亲戚则更加淡漠了。在一项关于“断亲”调查的1200份有效样本中,专家发现,年龄越小,其与亲戚联系越少。18岁以下的被调查者“基本不怎么与亲戚联系”,90后年轻人大多数人是“偶尔与亲戚有联系。50岁以上和20岁以下的人,对待亲戚的态度截然不同。橙子人生的三分之一在老家西安,一个三四代人共居的大家庭里生活。10岁之后他跟着父母来北京,生活紧紧围绕着三人核心的小家庭,与远在老家的其他家人只保持着礼貌的“断亲”关系。偶尔回一次老家,看到那些貌似熟悉又不是真正熟悉的脸,每个人脑海中总有无数个问号:这是谁?应该叫姐姐还是叫嫂子?这是表舅还是表姨夫?“我们没有任何矛盾,但也只剩下礼貌性地问他们身体如何了。”他把这种关系归结于三没:“没感情、没意思、没价值”。疏离,变成了异乡之客断亲的最常形态:没矛盾,但是也不亲近。从“熟人社会”进入“陌生人社会”,不管承认与否,中国人几千年来牢牢维系的血缘关系,现如今越来越松散了。与原生家庭决绝告别更激烈的断亲故事,在年轻人中也并不罕见。还记得《欢乐颂》的樊胜美吗?外企资深hr,美貌十分,智慧七分,手里经营了一手好牌,结果被原生家庭吸血,给哥哥房子出首付,还贷款,就连嫂子生小孩都要花她的钱。作为一个“有情有义就是没有脑子“的典型东亚女孩,网络上的评论并不是赞美樊胜美的奉献与牺牲,而是说,樊胜美最大的性格弱点,就是没办法和家里人彻彻底底地“断亲”。比起自然而然不联系的人,那些选择决绝而痛苦断亲的,背后往往都扛着原生家庭不能承受之痛。一对夫妻被妻子的娘家拿走了全部的积蓄,即使上诉打官司,钱还是杳无音讯,丈夫不得不在网上发帖问到底该怎么办。事情发展到最后,这位丈夫成了失信人,人财两失无路可走,只能痛苦断亲。“能走到这一步的,肯定是发生过一些不能原谅问题。”幸福的生活是相似的,原生家庭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小树从小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环境里,她的性别令她在亲戚周围饱受冷眼,身边所有人都在撺掇她的父母要二胎,因为“不生一个儿子,总是不圆满。”小树的父母倒一直让她放心,说自己不会再生,但是小树留学第一年回家,在没有任何人告诉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的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婴儿。“他们知道我很担心这个,所以一直瞒我。有一段时间妈妈辞职了,她说是因为上班很累,我还特别担心她的身体,和她说提前退休也行,结果回国发现多了个弟弟……我感觉被家里所有人背刺了。”从此,小树的父母和弟弟好像变成了一个世界,她则完全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父母和弟弟总是一起行动,在卧室、在客厅、同进同出,对她视而不见。小树的双向情感障碍加重,崩溃的她拉黑了所有劝生二胎的亲戚,搬出了家里:“彻底断了,和那群亲戚也没有必须联系的时候,别说我爷爷住院,就算他死了和我也没关系。”连父母,她能不见面也不见面——去年过年,她的其他家人欢聚一堂,共同观赏春节联欢晚会,小树一个人坐在出租屋,盯着电视屏幕,机械地吃完了一份外卖。“我觉得清净。”过了一会,小树才说:“当然也孤独。”清净和孤独就像一块镜子的两面,只有打破亲情和血缘的枷锁,它才能鉴照出一块真实又矛盾的断亲形态:出走的娜拉一面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一面又被巨大的孤独留白啃噬。断亲了,然后呢?其实,断绝关系从来都不难。问题是与原先的关系破裂后,还能建立起新的关系吗?隔壁日本,在断亲方面也走在东亚前列。在日本年轻人的论坛里,有人说自己结婚8年来没有和亲人联络过,有人距父母家开车只有10分钟但一年只回去两趟,还有人因为讨厌父母所以从来不联系……血缘关系都可以不要,其他的社会关系,似乎有或没有也都无所谓了。NHK电视台曾经做过一系列关于“孤独死”的专题。在日本每年许多人在静默中孤独离开,饿死、冻死、溺死,或者在某一个普通的日子倒在路边,再也醒不来。而这些人与家人慢慢失去联系,断亲、失业、单身,和世界失去联系,最终孤独地离开,遗体被邻居或者路人发现。但当政府工作人员联系家属,要求认领遗体,往往会被拒绝:“他说自己是远亲,跟死者已经十几年没有来往了,不愿意来认领。”这些社会的边缘人,与原生家庭的亲人断绝联系,没有孩子和伴侣,没有“人缘”;失业,与社会断绝联系,没有“事业缘”,他们最终成为这个了“无缘社会”的一个悲伤的脚注。“死亡不是人生的终点,被遗忘才是”。遗憾的是,这些选择主动断亲,与社会断绝联系的人,离世的时候,真的没有人记得他们来过。在《无缘社会》里,采访记者发现日本每年都有三万二千这样“孤独死”的人。这些独自居住与社会断联的人群里,除了老年人,有青壮年,有独身女性,他们看起来普通又正常,最后记者发出感慨:“后来死者身份渐渐明朗时,我们才发现,他们几乎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而已经在日本发生的现实,离我们并不遥远。还记得两年前去世的up主“墨茶official”吗?他的网络生活貌似热闹非凡,而屏幕后的真实,却并不美好。他患有糖尿病,做过鼻肿瘤的手术,曾经在四川各个地方打工,职高肄业以后沉迷网络,也和父母斩断了联系。互联网成了他唯一愿意与外界沟通的地方,他在这里尽情倾诉自己的贫穷,疾病,痛苦。他留下2020年最令人难过的一句话,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特别想吃草莓,可惜草莓太贵了。”无论墨茶引发了多少争议,但他的孤独、痛苦、无助,都是真实而绝望的。人当然有选择脱离一些关系的自由,脱离关系,往往只是因为那种关系给人带来了太多的痛苦和负担,但也从来都不意味着,人不需要关系。现代社会,把我们从一个家族的成员中解脱出来,变成了单一的个体和原子,扔进茫茫人海中。初初来到城市中生活的年轻人们,刚刚从熟人社会中脱离,而陌生人社会中的新规则仍未建立完备。朋友寥寥可数,认识新朋友的渠道也十分狭窄。每天在工作外接触的人群,只剩下送外卖的小哥、打车遇到的司机师傅,不打招呼的邻居还有楼下从没仔细看过正脸的保安。每个人都像工具一样承担着某种特定的功能,但唯独没有真正的了解与沟通。项飙说重建附近,就是在周围的事物中、在与身边人的关系中,重新寻找到真正的自我,在这个意义贫乏的年代,寻找意义的途径。现代人真正需要解决的难题,或许并不只是勇敢地走出家门,拒绝掉糟糕的、有负担的亲缘关系,而更大的难题是:断亲之后,该往何处去呢?RECOMMENDED微信又改版啦为了让「凤凰WEEKLY」出现在您的时间线星标一下 ★ 为了更好的我们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