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寂寞的灵魂以生命做笔,为中国大地立传
1942年1月22日上午,香港圣士提反女子中学内的临时救护站,一个濒死的女人要来了纸笔,然后歪歪曲曲地写下了“鲁迅”“大海”。
身旁照料的男人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意——在死后,她想葬在鲁迅先生身旁。如果不成,便把她葬在海边,听涛卧眠。
彼时香港已被日军占领,战火纷飞中,男人无法离港,甚至连骨灰盒都买不到。他只能去古玩店买了一对素雅的花瓶,把女人的骨灰一半埋在救护站外的树下看花开花落,一半埋在浅水湾看潮起潮涨,倒也暗合女人曾留下的遗言:
“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
这个女人叫做萧红,而她口中那半部《红楼》指的是她写到一半的《马伯乐》。
把自己的作品对比《红楼》,换做他人或许显得狂妄,但萧红说这话,却使人信服,以及一股道不尽的惆怅寂寥。毕竟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比起她的作品,人们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她数次改嫁,抛弃生子这些经历上,没有公正准确地评价她的文学成就。
要知道,萧红是以天才的面目出现在上世纪30年代的中国文坛的——在正式写作仅仅两年后,她的第一部中篇小说《生死场》便由鲁迅作序,轰动了彼时的文艺界,一印再印,越卖越好,成了很多人的文学偶像。
鲁迅盛赞她为“中国当代最有前途的女作家”,夸《生死场》会给读者“以坚强和挣扎的力气”。香港《亚洲周刊》评选出的二十世纪中文小说100强,更是把她的《呼兰河传》放在了第九的位置。
2023年是萧红创作生涯九十周年,译林推出了这套《萧红作品:她和她的黄金时代》,囊括小说了其代表作《生死场》《呼兰河传》《马伯乐》与散文代表作《商市街》。不仅获北京鲁迅博物馆授权,首度收录多篇萧红作品首刊原件珍贵影像,还有近年发现的萧红佚文,是萧红小说、散文收录最齐全的一套作品。
书盒用的是凹凸有致的艺术纸,加上大面积的烫印工艺,让整套书显得质感十足,还有些复古怀旧的气息。
书籍本身也沿用了艺术纸封面印烫,配合100%纯木浆内文纸和32小开本,拿在手里自带一种温润感,捧读十分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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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生命为笔,个性的创作
卡尔维诺被尊称为作家们的作家,是因为他以丰富的手法、奇特的角度构造出超乎想象、富有浓厚童话意味的故事,拓宽了小说写作的路途。
某种意义上,萧红也是现代中文小说创作的拓路人,她的作品介于小说和散文之间,没有明晰的边界感,没有具体的故事框架,甚至有时候连主角都没有,《生死场》《呼兰河传》皆是如此。
这种独特的风格为她招致了不少批评和非议,甚至连她的第二任丈夫——和其并称为“二萧”的萧军也曾贬低过她的创作。
起初萧红也迷茫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她就凭借文学层面的敏锐和天赋,意识到了自己写作的价值,她说:
“有一种小说学,小说有一定的写法,一定要具备某种东西,一定要学得像巴尔扎克或契诃夫的作品那样。我不相信这一套。有各式各样的作者,有各式各样的小说。”
这种自信何以得来?我想是因为,萧红并没有把写作当作一种职业,她是把写作当成了生命。
最开始她逃离了封建大家庭指派的婚约,又身怀六甲逃离了发着洪水的哈尔滨。然后因为极端的贫穷,她不得已送走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随后用泣血的文字写出了《弃儿》。
看这段:
秋天的夜在寂寞地流,每个房间里泻着雪白的月光,墙壁这边地板上倒着妈妈的身体。那边的孩子在哭着妈妈,只隔一道墙壁,母子之情就永久相隔了。
清冷、自然、平实,还带着一丝天真的残酷。萧红的文字风格在她这篇才华横溢的处女作中便已经窥见一二。而这年,她才23岁,却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头。
这篇《弃儿》收录在《商市街》中,从1933到1941,以写作时间为序,《商市街》共有《欧罗巴旅馆》《回忆鲁迅先生》等名作九十二篇,见证了萧红的“黄金时代”。
在萧红进入文坛的黄金时代,她几乎时时都在颠沛流离——从呼兰到哈尔滨、青岛、上海、日本、武汉、西安、重庆,再到最后葬身的香港。
初次生产时贫穷恶劣的环境让她病根深种,身体一直非常虚弱。然而尽管如此,她依旧保持着令人惊讶的创作速度,最快时每天能写5000字,三天便能完成一个短篇。
这也是为什么萧红23岁步入文坛,32岁就因病离世,不到十年间却留下如此多作品的原因。
她似乎一直有一种急迫和不甘,急迫于身体的累赘,不甘于外界对其绯闻的关心大于对其作品的讨论。所以她点燃了生命,写得这般快,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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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中国大地立传,独特的主题
萧红在辛亥革命那年出生,经历了七七事变,伪满洲国,目睹了抗日战争,最后死在了香港沦陷的日子里。
加上她出道不久就得到鲁迅的赏识和推荐,被归入左翼文人的行列,照理来说,她应该成为抗战文学写作的旗手。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萧红的写作一直和彼时的主流文坛若即若离。她最出名的《生死场》和《呼兰河传》都没有浓烈的政治色彩,也没有专注抗战前线。这也让萧红招致了评论界的不满和冷落。
然而时至今日,回头看去,萧红的写作实际上继承了一部分鲁迅先生(萧红视其为导师和精神父亲)的文脉。恰如鲁迅鞭辟入里地写中国底层人的麻木奴性、自我欺骗、封建愚昧,萧红从东北的边陲小城,到漂泊半个中国,也用自己早慧的心观察着周遭的人与物,将之炼成文字。
《生死场》里,她说“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
《呼兰河传》里,她说“他们就是这类人,他们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可是他们实实在在地感到寒凉就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想击退了寒凉,因此而来了悲哀。”
《马伯乐》里,她说“人生是多么没有意思,为什么一个人要接受像待猫狗那般待遇!”
她用冷峻而残酷的笔,写被伤害和侮辱的人,被压榨和折磨的人,为这些贫穷和饥饿者,为这些沉默的大多数立传。曾被批评缺乏政治意识的萧红,凭借自己个人对世事的独特感知以及出众的才华,让她的作品超越了时代,变得不朽。
萧红是早慧的,对她来说,许多三岁时候的事情清晰得彷佛发生在昨日。
《呼兰河传》关于祖父的篇章写得极为快乐纯真,里面有一段,讲到小时候的她跟着祖父学诗。学到“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小小的萧红心生恐惧,追问道:“我也要离家的吗?等我胡子白了回来,爷爷你也不认识我了吗?”祖父忙安慰萧红,说她不会离家。
可惜的是,萧红终究是离了家,漂泊了半生,没等到两鬓衰白便葬在了香港。死前她相当不甘,不甘于未竟的作品,不甘于未得公正的评价,不甘于生为女人只拥有稀薄的羽翼和低垂的天空。
但萧红绝不后悔,不然也不会写出:
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以为得意。不得意怎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纵是苦多乐少,心有不甘,她还是完成了轰轰烈烈的一生,在文字间留下了最纯净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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