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小县城底层四青年：读懂本文，需要柔软善良的心

旅游

2023-06-16 13:06

3月底的那个夜晚，我的车下了高速，驶入这个云南边陲小县城时，才晚上八点多。对于西部地区来说，天不过是刚刚落黑一阵子。

开车前往提前预定的那家酒店，正好要穿越大半个县城。于是，我打足精神，乘机尽情快速地浏览小县城夜晚的概貌。

无论去哪里旅行，时代洪流中个体的生存状态、当地人的日常生活、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状况，都是我最感兴趣的几个主题。对于所谓的著名景区、打卡景点，我一向没有胃口。

小县城的主干道修得非常宽敞，路上的人流和行走的车辆却稀稀拉拉，少得可怜。

沿街两边至少一半的店面都已经关了。车拐到内街，感觉更是清冷，绝大多数店面都关门了。

没有这些店面投射出来的亮光，内街显得十分昏暗，偶尔看到一两家开着的店面，让人感觉既亲切，又孤单。

酒店坐落在靠近县城边缘的主干道上。把车停好，推开大堂的门，前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制服向我问好。因为她和我几个外甥女同龄，我才对她投入了比其他酒店的服务员多一点的注意。

她皮肤白皙，身高一米六左右。眼睛不大，但是，五官凑在一起，还算不错。在某一刻，悄悄触动我的，是她脸上洋溢着的自信和幸福。

读到这里，您也许会问，难道她不应该自信，不应该幸福吗？

我绝非这个意思。唯有当你像我刚才路上那样，真实地领略了不到八点半的边陲小县城的冷清和空荡，只要你具备发散性思维，你一定可以想到，在一个商业气息如此寡淡的地方，工作机会肯定稀缺到什么程度。

在一二线城市，大学生愿意从事大酒店前台的工作。但是，让大学生到小县城的小酒店做这份工作，我想，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愿意。

小县城的主流价值观一向崇尚体制内工作。若读过大学了，还到小酒店担任提供基础服务的临时工，在县城这个半熟人社会，肯定会招来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异样的眼光，尽管这些人自己多半没有稳定的工作，却非常看不起体制外的“临时工”。在他们眼中，大学生做“伺候人的工作”没有关系，但是，必须端着铁饭碗，否则，大学生去伺候人，就是很丢人的事情。

所以，几乎可以确定，这位女孩没有读过大学，而且家里没有背景，估计高中或初中毕业，就因为长相相对标致而被这家酒店招聘为前台服务员。

在这个边陲小县城，对于中学文化程度的青年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一份比较轻松干净的活了。所以，那个女孩才显得自信和幸福。只是她的自信和幸福，让我突生一丝怜悯之心。

前台服务员是吃青春饭的活，而且她所工作的根本不是什么全国连锁大酒店，毫无晋升的空间。到了一定年纪，青春枯萎之后，学历低的她注定要失业。

手里的甘蔗非常短，咬几口就接近毫无甜味的末尾。然后呢？除了嫁人，她未来的职业之路怎么走？或许，对于她来说，根本没有所谓的“职业规划”可言，哪里有空，就往哪里填，将是她未来的宿命。

回头想想刚刚一路上看到县城的冷清，以及路边那几排空置率极高的商品房上几点晨星般孤独的亮光，我悄悄为她心痛了几分钟。

住下之后，我下楼到酒店所在主干道找地方吃饭，所有餐饮店都关门了，只能胡乱吃了一点路边摊子卖的麻辣烫，填充饿了大半天的肚子。

沿着主干道后面那冷寂的背街，我慢慢地走回酒店。突然看到不远处，一把躺椅放在街边，躺椅上方露出半个后脑勺，正对着我。

在离我还有几米远的地方，我先是听到后脑勺的主人在刷抖音看视频的声音。接着，我看到躺椅前方的地上，一个正方形方阵上，散落着各类粗制滥造的小陶器和小玩具。

显然，那是一个做扔圈圈生意的摊子。花五元钱，你可以领十个圈圈。拿起圈圈，自己朝方阵投掷。套到什么，什么就归你。若套不到，五元就白花。

走近了，我终于可以看到后脑勺的主人了。他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微胖，懒羊羊地躺着刷手机。

我假装散步，在他附近兜了几圈，只见那个昏暗的背街上，十分钟都看不到几个行人。我不禁好奇，他一个晚上，能做几份生意呢?

他几乎没怎么抬头注意我，丝毫不想挖掘开发我这个探头探脑假装有点兴趣的潜在顾客，只顾悠哉悠哉，气定神闲地静候顾客“自投罗网”，自己专注地盯着抖音短视频，偶尔发出几串咯咯咯的笑声。

我悄悄帮他估算了一下，按照那一方地的人流量，他一个晚上能做二十份生意就不错了。

二十份虽然少，他守候一个晚上，也赚不了几个钱，但是，大多数顾客，花了五元钱，买了十个圈圈之后，都将空手而归，所以，他的运营成本非常低，他耗费的多半是时间成本，而且多数时间，他都得一个人躺着在昏暗中，守望这个空荡荡的背街。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做起了扔圈圈这个中老年人的行当，可见当地就业机会是多么的稀缺啊。时至今日，竟然还有人愿意花钱扔圈圈，可见这个边陲小县城文化生活是多么贫乏啊。

往前走几步，我终于在背街看到了一家还开着的小小店面投射到路面上的亮光。然而，看它的摆设和布局，我十分困惑，不知道它到底是经营什么生意的。

透过玻璃，我看到一对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夫妻在摆弄酒杯，身后堆放着几排喝空的啤酒箱子。

我猜想，那有可能是小酒吧。

作为中国最大的村子和最小的城市，县城似乎什么城市元素都不缺，然而，多数元素都是山寨版。

出于好奇，我走进去问了这对小夫妻，那可否是酒吧。

他们笑着说：“是的”。

我说：“酒吧？怎么看去不大像啊。”

他们一边回答“刚刚开业才两个月”，一边用手指指楼上，建议我上去看看，同时非常自信地说：“楼上环境非常好。”

看他们的气质和装扮，基本可以确定，都是从农村到县城谋生的第一代市民。才二十岁左右，手里就抱着娃，更加让我确定，在大专普及率逐年升高的今天，他们的受教育年限严重偏短了。

在稍微大一点的城市，酒吧老板一般都偏好带一点文化味道的“高端”词汇，比如，非常有品位，非常有格调，非常小资，非常优雅，来形容自己的酒吧，而这对刚刚进小县城谋生的小夫妻只会用最便利、最笼统、最具概括性的简单词语“非常好”，来形容自己刚刚开业的小酒吧。

无论如何，他们的自信点燃了我更加强烈的好奇心，似乎非得上去一看究竟，到底楼上的环境好到什么程度。

年轻的妻子赶忙带着我上楼。

出了楼梯，一看布局和设计，我只能在心里暗暗用“土得掉渣”来形容它。

二楼属于阁楼，楼层非常矮，举起手似乎就可以摸到天花板。空间很小，总共二十平方不到的空间里，头碰头脚碰脚地摆放了四张小桌子，而且都是幼儿园用的小长桌子。桌子边围着一圈杂货店可以买到的低矮塑料椅子。

不可否认，这块楼上小小方间，在设计上，确实下了一点功夫。刚刚进城的他们，的确想让酒吧有品位，有格调，却把握不了什么是品位和格调。他们渴望美感，却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感。也难怪他们只会用“非常好”这个大箩筐，来装下其他所有更加细化、更加好听的形容词。

也许，他们眼中的品位和格调，不过是那几个在小商品市场随处可以买到的彩色小射灯所所营造的朦胧，以及地上铺着的仿制塑料马尼拉草营造的春意。

尽管设计品位实在是太过粗糙，我却相信，他们绝非故意撒谎或夸大以诱导我消费，因为不比只有使用之后才能知道好坏的家用电器，酒吧环境好不好，非常直观，顾客一看就可以判断。因此，他们认为自己酒吧楼上“环境非常好”，一定是发自内心的自我感觉。

尽管对那个环境实在是不敢恭维，我却不忍心戳破这对小夫妻的审美幻觉，违心地说了几句“嗯，还不错”，就下楼了。

晚上九点多了，酒吧还没有一个客人，周围的街区也是行人寥寥。

我边下楼边问她，怎么还没有客人。

她说，两个月前才开业，生意确实不好。但是，她没有失去信心。她认为，生意惨淡是疫情刚刚结束造成的。

对于即将到来的五月，她满怀期待。她认为，随着天气变热，来吹空调喝酒的青年人会越来越多的。

下了楼梯，走出酒吧那一刻，我瞥见他那二十出头的小丈夫手里的手机，漆面已经斑驳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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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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