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康永最新一期的访谈节目《众声》中，自2019年结婚后曝光度便大幅降低的林志玲和老友在台南展开了对谈，其中最重磅的消息应该是，林志玲非常坚定地讲出了不会再回归演艺圈的决定。她表示，未来的重心将主要放在孩子和家庭上，可能会为了慈善相关的事情而露脸，但不愿再为了那些需要比美的场合而抛头露面。林志玲出道15年，做过模特、演员和主持人，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是某部作品，而是“志玲姐姐”的个人形象——她讲着一口嗲嗲的娃娃音，永远情商在线，永远温柔得体。

林志玲刚入行做模特的时候曾因为“没有个性”而遭到广告商拒绝，直到现在退圈了，你仍然很难说清楚她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完美到被小S调侃“太假了”的符号般的形象下，有几分是她的本色，又有几分是商业包装后呈现出的效果，没人说得清。但即使是这样一个个性模糊的花瓶美人，放在当下“活人”难寻的内地娱乐圈来看，也成了无法复制的妙人。此时能立刻跃入脑海中的明星敢言妄为事迹，仔细一算，不少都是十年甚至二十年之前的往事。

就像有人说的，“一个时代的影视明星是一个时代的精神的总代言人。而且一个时代的影视明星，既在话语层面，也在实际生活层面，嵌入影迷大众的日常生活场域，建构起影迷大众日常生活的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回看90年代香港明星们的“出格”言行，在缓解当下娱乐生活的乏味的同时，也可以帮我们回忆起由「活人」构成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子。

《今夜不设防》这档节目留下了很多经典片段。现在谈到香港影视黄金时代绕不过去的几位女明星，如张曼玉、林青霞、王祖贤，都在热恋时上过节目。她们当时的伴侣也恰好都是圈内人（尔冬升、秦汉和齐秦），她们每个人在节目上谈起男友时都笑得花枝乱颤，粉红泡泡透过高糊视频溢出屏幕。而后来的事是，张曼玉和尔冬升在上完节目的第二年就分手了，林青霞和秦汉、王祖贤和齐秦这两对几经兜兜转转，最后也以令人唏嘘的方式分手了。

现在内娱明星们面对婚恋时通常选择“不结婚没必要公开”策略，之后不论结婚、离婚也往往是在社交媒体上发布提前准备好的统一文案，有时候这个文案甚至不是个人账号发的，而是由工作室或经纪公司代劳的，力图呈现出一种他们并不拥有的清醒和克制。与之相比，张曼玉们在访谈节目上真情实感地谈论尚无定数的恋情的行为，搁现在的粉丝看，无异于为以后留下话柄或打脸证据。

现在的明星确实更聪明，每一个公开举动都有一种算计之后的精明感，但那时的明星更有人味儿，他们不惮于流露出七情六欲，热恋时开心，分手时落泪，生气时骂人，在名利场里沉浮的悲喜，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样生猛的他们既为观者提供了茶余饭后谈资，也为我们展示出了一种更极致人生的可能，所以人们看他们时才觉得又亲切，又过瘾。

关之琳在《今夜不设防》中留下了一段大胆发言，那时27岁的她在节目上说，“我什么都做过了，什么都试过了。结婚离婚都试过，有女友的男人我试过，结过婚的男人我也试过，我想做就去做，没考虑那么多东西。但是我会顾虑到对方太太是怎么想的，我会帮别人想，我希望不要让别人知道，就是对方太太不要知道咯，我会珍惜那段时间，但是我不会有什么期望。”相较于对这段话做道德上的评价，更重要的或许是让人们看到，原来的公众人物并不局限于待在舆论安全区里，那时的环境允许他们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哪怕这些想法可能不正确，可能会冒犯到别人。

很多人不知道，张国荣的银幕处女作是一部三级片，名叫《红楼春上春》。当时，一位很出名的大制片人找他去谈，说要拍一部像红楼梦式的电影，是一部笑片，还让他演男主角。刚出道的张国荣很快就签了合同，拍了几天发现不对路，这部所谓的笑片红楼梦加插了很多的色情成分，但此时，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后来在歌坛上与谭咏麟争霸时，谭咏麟的歌迷还曾以此攻击他，说他为了上位连三级片都拍。在张国荣大红大紫后，有人出于好心向他提议，可以将这部电影的碟片全部回收，避免人们再嚼舌根。张国荣笑着拒绝了，“管它呢，好让大家看到我以前受过不少委屈，挨过不少苦。”

和留下一个虚假的圣人形象相比，那一代港星更坦荡一些，不那么追求确定、正确和完美，他们更在意的好像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真」。

在那样一个需要明星亲自下场搞事情、博眼球，抢占媒体资源以扩张自己知名度的年代，范的回答也未见得全是真心话，但至少展现出了当时明星们的一个大致的价值取向，那就是，还是做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比较重要。

现在还经常被翻出来的“羊胎素”名场面发生在2012年电视剧《母亲，母亲》发布会的群访环节。当时刚结婚半年且怀有身孕的袁立成为了记者们的主攻对象，为了转移话题，她提起了斯琴高娃打羊胎素的事，也因此留下了互联网金句“这是可以说的吗”。

斯琴高娃尴尬、窝火但还需尽力微笑的神情，成为了B站搞笑UP主们争相模仿的原始素材，但其实这件事还有一个后续，斯琴高娃在后来接受采访时被问到“这么忙碌的工作，身体是否扛得住”时，她很有娱乐精神地说没问题，“因为打了羊胎素了！”

在那个“老戏骨”的称号还没有泛滥的年代，你能看到很多老一辈影视明星有趣的一面。而十年前的采访片段会重新火爆互联网，某种程度上也印证了当下内地演艺圈已经丧失了娱乐观众的能力。在一个各种发布活动都按照事先的台本走流程，提问和发言很多都需提前敲定，明星接受采访几乎都要提前审提纲的环境中，是很难诞生出真正吸引人的东西的。第一季的《乘风破浪的姐姐》之所以好看，或许正是因为它留下了很大空间给那些意料之外的碰撞与摩擦。

《乘风破浪的姐姐》剧照

现在大部分明星的微博主要用来发宣传推广，发自拍和接力转发，但是在十年前的微博上，还是可以看到他们的一部分真实生活和脾气秉性的。吴京和段奕宏的互动经常以“死鬼”开头；那英留下了那句“最烦XX的人”；章子怡在被造谣与高官有染五个月之后，在微博上正面回应“回去问你妈，你妈在，我就在”。

大概是从有了“流量”这个概念以及把流量当作一切的饭圈粉丝之后，内娱生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2015年，吴晓波在一篇名为《大数据造就的小鲜肉鹿晗》的文章中写到了娱乐产业中传统明星和流量明星截然不同的制造方式，“过往的明星制造路径，基本上延续了‘演艺产品——大众媒体关注——话题营销’的三部曲，可是‘鹿晗们’则大大缩短了发酵的过程，他们首先是在社交媒体里实现精准粉丝的聚集，而其渠道则是贴吧、QQ群、微信朋友圈、微博名人排行榜等等，在形成了相当的粉丝群体后，再反向引爆于大众媒体。”

流量明星席卷而来，让很多人误以为数据就是一切，于是控评、打投、反黑、轮博逐渐成为主流。而靠粉丝起家的流量爱豆们又务必要照顾好自己的衣食父母们，发布最不会引起争议的无实质性内容，便成了性价比最高的选择。吊诡的是，当偶像们在社交媒体上塑造着一个又一个没有负面情绪、没有瑕疵的完美假人形象时，粉丝们不仅没有质疑，没有厌倦，反而用一种剔除自身真实感受的方式，配合着完成了一场去人格化的合作。

《她的私生活》剧照

随着一些昔日顶流的坍塌和流量泡沫被戳破，非黑即白的饭圈模式并没有消失，而是泛化到了内地互联网的各个角落。最先嗅到风向的自然是身背巨额商业代言的明星们，于是我们看到，同样的一张后背拔罐的照片，男明星发在微博上的配文就是积极向上正能量的“只要有一丝力气，就得把今天的工作做好”，在Instagram上的配文则是较为流露真实情绪的“钱难挣，屎难吃”。

而那些曾经兴高采烈地分享着生活琐事与情绪的，会为社会事件而发出自己声音的活人明星，也在这种严苛的环境下逐渐沉默了，他们可能仍然在拿着高薪拍戏、唱歌，但公共空间中不再有他们的声音。他们也还“活”着，只是不再“活”了。

或许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内娱明星看起来再怎么像“人上人”，也仍然被时代的风吹得满地爬，现在这些看起来如同假人的明星，不过是当下社会舆论环境的一个显眼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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