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不高就要打生长激素吗？梅西当年差点负担不起

文 | 《财经》记者 凌馨

编 | 王小

梅西的第七次中国行结束了。

这一次，他收获了个人职业生涯最快进球纪录，在6月15日阿根廷对阵澳大利亚的友谊赛中，梅西开场第81秒破门。

戏剧的一幕是，一位球迷突然从看台跳下并冲入球场拥抱梅西，后在球场中奔跑，最终被工作人员带离。6月16日，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表示，已依法对这位球迷行政拘留，同时责令其十二个月内不得进入体育场馆观看同类比赛。

令中国观众沸腾的这位球迷，和球王的拥抱照片火速出圈，照片上梅西看起来跟这位18岁球迷差不多高，某些角度好像还略矮了些？

是的，梅西并不高，他的官方身高170厘米，比中国男足的平均身高还低11.8厘米。他差点因为太矮踢不了球，曾是学校里的“小不点”，昵称中的“小矮人”。

他的捧杯之路，确实比别人难。“每天晚上，我都会把针管扎入我的腿中。日复一日，周复一周，一直持续了3年。”11岁的梅西被诊断出生长激素分泌不足，他得每天注射生长激素，直到饮食和健身能让他尽可能地长高。

“在西班牙，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成长着。”梅西的父亲豪尔赫曾对外媒回忆道。

梅西在29个月里长高了29厘米。10岁的时候，梅西的身高仅127厘米，大大落后于同龄人。在中国，男孩们10岁的平均身高是约140厘米。

梅西的家人决定向专家咨询。他们花了六个月观测他的生长速度，确认他的确缺乏生长激素。这个男孩的身体不能自行生产某种有机物，只能通过外部摄取。

专家们通过基因工程找出梅西缺的到底是哪种有机物，来确定治疗方法。已有的药物有聚乙二醇重组人生长激素注射液，这是用于因内源性生长激素缺乏所引起的儿童生长缓慢；还有重组人生长激素注射液，则可用于因 Noonan综合征所引起的儿童身材矮小、因SHOX基因缺陷所引起的儿童身材矮小或生长障碍、已明确的下丘脑-垂体疾病所致的生长激素缺乏症等。

在当时的阿根廷，这类药物治疗非常贵，他的医生迭戈·施瓦岑施泰因称，一个月要花1500美元左右。

豪尔赫的记忆与之略有出入，他在一次采访中说，“我当时的工资是1600比索一个月，并不算差。不过那项治疗每个月要花去我900比索，超过了我收入的一半。”当时，比索与美元的汇率约为1:1。

“我的社会保障只能帮我分担两年的治疗费用，这意味着第三年将会非常困难。”豪尔赫说。

生长激素通常都要长期使用，否则，儿童的收益对最终身高的作用不大。《矮身材儿童诊治指南》指出，疗程通常不宜短于1年—2年。豪尔赫和经纪人几乎联系了阿根廷和西班牙所有知名的足球俱乐部，最后，巴塞罗那签下了梅西，承诺支付治疗费用。

即使是今天，注射生长激素的费用也不便宜。它分为长效和短效，像梅西那样每天注射的，是短效的，一针约800元—1000元；长效的则一般每月注射２次—４次，“每针约4000元—5000元。”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内分泼科副主任医师高清歌介绍。

据安信证券公布的测算，相对便宜的产品每年治疗费用为2.64万元，中间价位的为5.5万元/年，最贵的则要21.8万元/年。

在中国，上市公司长春高新是生长激素的主要供应商，它也是唯一可以同时供应长效、短效两类生长激素的企业。华经产业研究院据样本医院数据统计，该公司占据了75.97％的市场，排名第二的安科生物占14.54％。

长春高新2022年财报显示，以生长激素为主的基因工程/生物类药品，实现营收112.90亿元，占比89.42%，同比增加20.05%；助推公司营收同比增长17.50%，净利润同比增长10.18%达41.40亿元。

占据了生长激素四分之三的市场，长春高新的股价却没能像梅西中国行那样一路水涨船高。2023年６月7日，长春高新一度跌停，6月13日跌至133.85元，为2022年４月以来的最低点。

此次股价大跌，是因市场传闻浙江将对生长激素实施集采。对此，长春高新6月12日公告，“截至目前，公司尚未接到有关浙江集采政策的通知文件。经公司核实，目前浙江集采政策具体实施文件尚未正式出台。”

2022年广东医保局牵头的11省联盟集采纳入重组人生长激素，长春高新粉针中选，价格降幅52%左右。2023年一季度，主营生长激素的子公司金赛药业收入23.53亿元，同比下滑11.14%，净利润8.95亿元，同比下滑25.73%。

尽管目前的数据还不足以说明长春高新的业绩走向，但已可见集采对长春高新的影响。

对长春高新等生长激素生产企业来说，集采只不过是压缩利润空间的一个因素，它们更加急需解决的问题是，市场渗透率低。

《中国生长激素行业现状深度研究与投资趋势预测报告（2023-2030年）》显示，中国矮身材儿童的数量近4000万，其中4岁—15岁需要治疗的大约700万名左右，但真正接受治疗的不足3万名，药物治疗渗透率不到1%，而欧美等发达国家渗透率达10%以上。

原因之一是，被视为“增高针”的生长激素，有被滥用嫌疑，导致在部分中国医患中口碑不佳。

央视《每周质量报告》报道，不少儿童生长发育门诊医生将生长激素当增高药，给渴望长高的青少年使用。2021年，新华社发文批评滥用“增高针”现象，有专家表示，这可能导致使用者内分泌紊乱、股骨头滑脱、脊柱侧弯等健康风险。

“迄今为止，没有行之有效的增高药物的。”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骨科副主任医师富灵杰表示，身高能否如意，首先是遗传因素，占70％。此外取决于其他条件，包括运动、营养、环境和社会因素等。

梅西的内分泌医生施瓦岑施泰因强调，注射生长激素不是打兴奋剂，它有严格的使用群体，也不会让接受治疗的患者获得优势，“他（梅西）虽然通过注射生长激素变得不那么矮小，但还是远远比不上同龄人与生俱来的体型。”

而且，注射生长激素的成年人和为了弥补体质差异而接受治疗的小孩子，这两者之间千差万别。“对于不再需要它的成年人来说，生长激素是一种补充，目的是为了获得竞技上的优势。但是你得想清楚，为了使身体短暂受益，使用的剂量很大，会产生很严重的副作用，”施瓦岑施泰因医生在一次视频采访中说。

实际上，巴塞罗那俱乐部没有试图让梅西通过注射生长激素长得比别人更高。在他14岁那年，队医何塞普·博雷利决定逐步停止对梅西的生长激素治疗。他认为，严格控制饮食和适当的健身计划可以帮助他尽可能地长高。

缺乏生长激素的孩子会比正常孩子瘦小。梅西在2002年的一次采访中说，他参加了俱乐部策划的一项个人自愿健身计划，这一计划的理念在于让球员个体适应其自身肌肉结构。

停用生长激素第二年，梅西长到了162厘米。同样是在14岁，他的队友皮克长到了190厘米。

在中国，生长激素被指责“滥用”，主要是因为诊断不规范。其实，孩子能否打生长激素，有一套严格的要求和检测指标，比如年龄、骨龄、激素水平等。“一般来说，过了发育期，长高的希望就不大了。最好去检查一下骨骺闭合情况，如果还没有完全闭合，（注射生长激素）是有长高的空间的。”锦州市中心医院儿科主任医师谢金秋表示。

医药行业投资人陈宏告诉《财经》，金赛药业有着非常独特的销售模式，主要依靠在大三甲公立医院入组新患者，后续的复诊、开药以 “院外市场”为主，即民营医院、诊所等，而且对“院外市场”的终端有非常强的把控能力。其透露，金赛药业“近70%的销售额来自院外市场”。

对于“增高针”的可能被滥用情况，长春高新曾在深交所互动易平台回应：生长激素属于处方药，相关产品均销售至符合法律法规要求的医疗机构。

“如果给一个男孩进行这项治疗能让他变成世界上最好的球员，我早就给我儿子用了，不会是梅西。”施瓦岑施泰因医生说，当治疗消除了缺陷，男孩就不再缺乏生长激素，他开始以与同龄人一样的速度正常生长。

确实，梅西现在170厘米，比绝大多数足球运动员都矮。但他和球队一起拿过世界杯、欧洲杯、欧冠、奥运会冠军，有七个金球、六个欧洲金靴奖，这些都不是由身高决定的。

他并不需要比别人长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