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百年医院欠薪3个月，已是当地第二起

健康

2023-06-29 15:06

莆田涵江医院对“欠薪”的解释是：“因疫情及医院处于爬坡期，近几年医院处于亏损状态。现阶段市场环境等原因政府资金紧缺出资无法按时到位，加上银行贷款集中兑付等因素影响，目前医院面临着重大的资金困难，有限的资金无法覆盖刚性资金需求。”

撰文 | 汪航黄思宇

据福建日报报业集团下属《海峡都市报》报道，因三个月不发绩效、只发基本工资，6月28日上午，福建省莆田涵江医院数百名医护在自家门诊大楼拉起横幅维权，上班时间一到，又返回临床岗位工作。

多名医护人员表示，该院有医护职工800余人，每个月被拖欠的绩效工资少则两三千元，多则四五千元，而欠薪情况从四月份起就开始了，问题始终不见改善。

对此，该院在一份名为“2023年6月份工资发放告示”的文件中表示，医院近几年处于亏损状态，面临着重大的资金困难，并表示医院永远将员工的利益放在首位，号召“全院上下风雨同舟，与医院共渡难关”。

一家已有上百年历史的医院为何会陷入“难关”？医护“欠薪事件”又有何进展？今日，“医学界”致电莆田涵江医院，一名工作人员表示，“欠薪事件属实，全院所有医护人员的薪资都受到牵连”。莆田市卫健委表示不了解具体情况，涵江区卫生健康局暂未正面回应。

来源：莆田涵江医院官网

三个月不发绩效，欠薪医院什么来头？

对于此次“欠薪事件”，一位在莆田涵江医院工作25年的护士在接受《海峡都市报》采访时表示，从4月份起，自己只发了基本工资，每个月不到三千元，而她家里有房贷车贷，可如今自己工资少了一半后，经济压力陡然增加。

实际上，医护职工代表曾多次和医院领导、主管部门沟通，但未能得到满意答复，甚至还有院领导让大家回家向父母“借钱”以渡过难关。

媒体在走访医院后发现，虽然医护人员们原本还在聚集维权，但时间一到会再投入工作当中，有人解释称“毕竟错不在病人，我们该做的工作绝不马虎。”在谈到欠薪问题时，医护稍显平静，这段时间来医院诊治的病人也没有减少，大家还是一样忙。

在一份印有莆田涵江医院公章，日期为6月10日的告示中，医院对“欠薪”的解释是：因疫情及医院处于爬坡期，近几年医院处于亏损状态。现阶段市场环境等原因……出资无法按时到位，加上银行贷款集中兑付等因素影响，目前医院面临着重大的资金困难，有限的资金无法覆盖刚性资金需求。

与此同时，该院将6月份工资发放情况进行了说明，基层员工工资按100%发放;中层管理干部(含中层副职) 工资按50%发放; 高层领导工资按25%发放。

然而，据《海峡都市报》报道，该医院虽拖欠医护人员薪资，但对医院管理和采购“十分大气”。2022年，时任院长在多次会议上提出，医院每年的物业管理费高达1500多万元、医疗废物袋的费用高达60多万元，太过匪夷所思，要降本控费。在其努力下，医院虽然颁布了降本控费的文件，但最终并未实行。该院长也在上任仅4个月后就辞职离开医院。

公开资料显示，莆田涵江医院创办于1905年，是莆田市涵江区历史最久、规模最大、功能最全的公立二甲综合医院。医院开设30个临床科室、10个医技科室和16个行政后勤职能部门，现有职工900余名，研究生以上学历27人。

实际上，这是家有着近120年历史的医院，最早可追溯至1905年，当时是由美国传教士等人以医疗诊所形式开办，后改为兴仁医院，在创办初期，医院也曾面临过资金匮乏等问题，几经波折，甚至停办。医疗业务最初以接生、诊治妇科病为主。

到1952年9月，莆田县人民政府接办医院，正式改名为莆田涵江医院，医院性质也从私立改制为公立医院。1998年8月，莆田涵江医院被国家卫生部正式授予二级甲等医院称号，时至今日，该院仍为二级甲等医院。

医院官方信息显示，2010年全院收入突破亿元大关。到2011年，莆田涵江医院被确立为莆田市县级医院综合改革试点单位，且规模为1000张床位的新院区建设项目成为区级重点建设项目。

直至2020年，医院搬至新院区，新院区是按照现代化三级甲等综合医院标准建设，总投资12.95亿元，占地8.7万㎡（约合131亩），总建筑面积17.39万㎡，开放床位1000张。

医院官网发布的图片显示，该院挂有“福建国药东南医院”和“莆田涵江医院”两块牌子。“医学界”从莆田市涵江区人民政府官网获悉，2021年12月21日，当地政府发文，原则同意将福建国药东南医院并入莆田涵江医院，合并后的医院名称为莆田涵江医院。

来源：海都APP

给各科室设“KPI”，矛头指向社会资本

在这起医院欠薪风波中，社会资本参与办医被医务人员们认为是事件的“导火索”。“医学界”从公开渠道获悉，2015年，作为福建省首家政府与社会资本合作的公立医院综合改革试点，莆田市涵江区人民政府引入央企“国药”旗下国药控股医疗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简称“国控医疗”），对医院进行了混合所有制改革。

涵江区人民政府网站2017年5月发布的一篇报道称，引入“国药控股”资本两年来，涵江医院不断降低采购成本，提升精细化管理水平，努力兑现对政府的引资、引制和引智的承诺。

实际上，莆田涵江医院改革后，由国控医疗负责医院经营，同时保留非营利性和公益性。“医学界”从“天眼查”中了解到，莆田涵江医院是由国药控股医疗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莆田市涵江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局共同举办，法定代表人为潘辉东。

潘辉东曾担任国药莆田涵江医疗投资管理有限公司高管。另据《海峡都市报》消息，莆田涵江医院正是国药莆田涵江医疗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全资设立的医院，该公司是由“国药控股”与涵信医疗投资有限公司（代表涵江区政府）分别按照51. 16%及48. 84%岀资设立。

这意味着，莆田涵江医院属于“公立医院+社会资本”模式，为社会资本办医。莆田市卫健委发布的莆田市二级及以上医疗机构分类表则显示，截止2022年2月，莆田涵江医院为三级政府与社会资本合作。

2021年10月29日，涵江区卫健局颁发莆田涵江医院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认定该院为非营利性。2022年12月25日，莆田市卫健委认为莆田涵江医院属社会资本举办的医疗机构，按照民营医院进行管理。

一位知情医生在接受《海峡都市报》采访时回忆，当初医院开职工代表大会时，多数职工都不同意引入社会资本，同意的人只有15%左右，但会后由院行政领导包干不同的科室和片区，以职称评聘、撤销行政职位等施加压力，逐一攻破不同意人群。

这名医生透露，医院混合所有制改革后，原有的过节费、年终奖、应休未休补贴等都没了，医护人员的晋升通道也停了几年。更关键的问题在于，医院的性质已经偏离了轨道。比如在2016年，由社会资本引入的妇产科医疗团队存在严重的过度检查和治疗问题。

另有多名相关科室的医生告诉媒体，社会资本介入后，医院完全按市场化经营管理，明确下达月、季度、年度收住院及经济指标，并将该指标作为科主任及个人经济考核标准，各科室都有KPI，比如泌尿外科年度营业额一千多万，且每年按10%递增，如果完成不了，就扣科室10%的奖金。

今年五月，莆田涵江医院出现多项违规违约情况，被收回医保基金1017135.55元。其中包括分解住院；重复收费；超标准收费；分解项目收费；串换医用耗材；串换诊疗项目；将不属于医疗保障基金支付范围的医药费用纳入医疗保障基金结算；造成医疗保障基金损失的其他违法行为；虚构医药服务项目。

2020年，医院曾要求科主任要有三级医院工作经验，可涵江医院本就是二级医院。知情人说，当时换掉很多科主任，都是社会资本方面的人，而这些主任主要就是抓经济指标，但很多完成不了任务，也都呆不久。目前，多数科主任还是由原来涵江医院的医生担任。

实际上，社会资本在涵江区介入的医疗机构不止一家。涵江区人民政府官网2017年6月发布的信息显示，该区将继续引进社会资本参与辖区中医院、平民医院综合改革，并计划在全区11个基层卫生院建立涵江医院医联体，积极探索以国药为主、其他社会资本共同参与的涵江区医疗体制改革新模式。

公开信息还显示，2015年，莆田华侨医院以经营权全面托管的方式，通过招投标方式引进社会资本。2017年，涵江区精神病医院与国药莆田涵江医疗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签署经营管理权托管协议，托管期限为20年。

“医学界”致电了上述多家社会资本介入医院，了解近期是否发生“欠薪事件”。其中，华侨医院工作人员得知来意后笑称，“你可以带着相机来看看”，对于追问的其他问题，对方表示不便透露。

三个月之内，当地医院出现两起欠薪事件

除了莆田涵江医院“欠薪事件”外，“医学界”梳理发现，2023年4月初，位于同一辖区的莆田市涵江区中医院同样因为欠缴百万职业年金的问题，被医院退休职工投诉了。

据福建省广播影视集团电视新闻综合频道《第一帮帮团》消息，该院2014到2018年期间欠缴费用达一百多万元，院方一直以经济困难为由不清缴职业年金，他们也没有强制催缴手段。

医院职工称，除了职业年金、他们的社保、公积金等也断缴了，工资也无法正常发放。院方负责人表示，医院经营不善，目前无法根据规定给职工发放职业年金等相关费用，此事需要上级部门介入，光靠医院没办法解决。涵江区财政局则表示，差额拨款医院的人员费用支出由医院自负，他们并不进行补助。

经媒体报道后，涵江区卫健委组织相关部门协调，最终由上级部门协调解决2014年到2018年期间尚未缴纳的160多万职业年金，其余部分由中医院自筹。

根据当地政府官网信息，涵江区中医院也在当地引进社会资本发展的行列之中。不过，目前仍未有直接证据证明，上述医院“欠薪事件”是与社会资本参与办医直接相关。实际上，多个政府文件均鼓励社会资本参与公立医院改制以促进公立医院合理布局，形成多元化办医格局。

新医改政策实施多年，混合所有制医院也有了一定的发展，包含莆田市在内的各地区均开展了一些积极尝试，除了加快转变医疗卫生服务体系的业务流程等好处外，也面临一些实际问题。

时任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医药卫生管理学院副院长方鹏骞曾于2015年撰文指出，建立混合所有制医院在当前面临着诸多障碍，他提到的其中一点就是如何处理公益性与生产性之间的关系。

方鹏骞表示，生产性是中国特色现代医院管理制度的本质之一，现有医院产权属性与管理体制矛盾和政府与市场职能的冲突与缺位，造成了医院公益性与生产性的不协调，“无论是政府出资人还是医院管理者，如果不调整认识，不能正确处理公益性与生产性之间的关系，混合所有制医院的发展道路将困难重重”。

参考资料：

1、海峡都市报：百年老牌医院欠薪三月！医护人员：皆因改制后资本失范操作

2、莆田市卫生健康委员会、涵江区人民政府网站

3、方鹏骞,张凤帆. 关于构建混合所有制医院的思考[J]. 中国机构改革与管理,2015,(02):23-25.

来源：医学界

责编：钱炜

编辑：赵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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