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喝酒赌博,不耽误她是内地第一女顶流
最近博主@荷里寒COS李清照爆红网络,和以往的仿妆不同,这次的李清照不走清秀端庄风,而主打一个“拽”字。
图源:@荷里寒
墨镜一戴、扇子一甩、眉头一皱,评论区一边被弄得五迷三道,一边又因与教科书上“人比黄花瘦”、“凄凄惨惨戚戚”的婉约派形象实在相差太多,不禁发出疑问:
“李清照真是这种性格吗?”
她姐想说,真实的李清照,可比这拽多了。
怼天怼地女顶流
说李清照很拽,并非说她多高傲,而是她很敢“争”。
放在900多年前,“争”,对男人来说,不过是一种大丈夫敢为人先的褒奖。
但对女人,尤其,对一个尝试写作的女人而言,这个字的意味可就全然不同了。
在宋代,男性精英对女子阅读和写作的态度比较矛盾,一方面他们支持女子读书,理由是不读书容易导致女子犯错;另一方面他们又觉得女子最好是只读不写,北宋著名史学家司马光在《家范》中就把创作“歌诗”纳入女子不应学习的技能之一。
如果硬要写,那就要严格控制数量和内容,写写闺阁情思是ok的,但千万别外传,为保名节最好是自行销毁。原因如学者费侠莉所言:“一位妇女的诗文被外人看见或听闻,就好似她遭到了肆意的窥视。”
所以女性销毁诗文作品的举动在这样的环境中十分常见。
黛玉焚稿
但李清照要争,不仅要争女子写作的自由,她还要闯入男性主导的文人圈,与男人们一较高下。
有一年,苏轼门下弟子张耒写了一首七言诗《读中兴宋碑》,主题是咏怀古迹,歌颂平定安史之乱的丰功伟绩。
诗作一发表就成了大热门,很多文坛大咖纷纷跟帖二创,包括同为苏轼弟子的黄庭坚。
李清照抓住了这次机会。由于父亲李格非也师从苏轼,她从小跟着父亲与苏门子弟频繁往来、切磋交流,很自然地参与到这次的同题创作中,提笔写下了两首和诗——《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
“君不见惊人废兴传天宝,中兴碑上今生草。不知负国有奸雄,但说成功尊国老......”
当男人们都沉醉在歌功颂德的英雄叙事里时,一介弱质女流却大力着墨于分析盛世衰败之因,误国奸雄之恶,借古讽今,其历史洞察之敏锐,政治批判之锋芒令一众文人汗颜。
一时间,李清照之名轰动诗坛。
那一年,她才17岁。
《不平凡的女子》
事实上,为了像男人一样赋诗言志,李清照后来的若干作品都以政事为题,无论风格还是题材上都呈现出相当“男性化”的特征。
她影射刘豫伪政府的正统性——“两汉本继绍,新室如赘疣。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朱熹折服于她的创见,“如此等语,岂女子所能?”
她讽刺南宋当权者的懦弱,留下了千古名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她嘲笑靠阿谀之文获得皇帝青睐的状元张九成,把他与纵情放浪的词人柳永相比——“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
在一个女子连写作都有违常规的时代里,李清照却频频借诗文对政治事件发表意见,更厉害的是,她的作品还广为流传,被大量引用于当时的各类文献之中。
当然,李清照的最拽事迹,还要属用一篇《词论》怼遍北宋词坛。
@戴建业
在《词论》里,她毫不客气地点评了北宋16位文坛大佬的写词水平:柳永的词太low,秦观的词太寒碜,“如贫家女”“无富贵态”;苏轼不懂词,写的都是长短不齐的诗;王安石文章一绝,但写词就像是来搞笑的......
最后她提出一个重要观点——词“别是一家”,她强调词跟诗是不一样的,大家不应该混为一谈。
根据推论,这篇文章写于李清照早年二十至三十岁之间。
也就是说年仅20多岁的李清照,就已经在摸索一套创作观,来对抗当时男性主导的文学世界,并试图用自己的才华消除世人对性别的偏见。
其实是个豪放派
生活中的李清照,本质也是一个很敢“争”的豪放派。
相信大家都听过李清照和赵明诚志同道合、伉俪情深的故事。
李清照故居
但在这段婚姻中,赵明诚或许有那么一些小尴尬,因为李清照实在太有才,也太好胜了。
两人经常玩“赌书”小游戏,一个人随机说出一件事,问对方在哪本书第几页,答对了就可以先喝茶。“余性偶强记......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赢的人往往是李清照。
根据南宋文人周煇记载,李清照每到大雪天,就喜欢去城边远眺寻找灵感,灵感一来就拉着丈夫跟自己对词,结果导致“明诚每苦之也。”
赵明诚的痛苦在于他根本赢不了,有则轶闻说赵明诚为了跟老婆比试,曾关在房里三天三夜,埋头苦干,最后写出来五十句词,跟李清照的混在一起,让朋友挑哪句好,结果朋友说只有三句特别好。
哪三句呢?——“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
图源:《千古风流人物》
跟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除了写诗作词外,李清照还有三大爱好——喝酒赌博荡舟。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最爱,那还得是赌博。
当时宋代流行一种赌博方式,名叫“打马”,类似于现在的飞行棋。
李清照有多喜欢“打马”呢,不仅是一玩就废寝忘食,她还为这个游戏写了三部作品,发明了新的玩法,甚至还总结了自己在赌场上战无不胜的诀窍,两个字——“争先”。
《打马图经》
可以说“敢争”,既是李清照的性格底色,是她战胜时人质疑和敌视,以诗词立世的根本,最终也成为了她历经沧桑巨变后重塑自我的手段。
1129年8月,赵明诚出任湖州知事,却突然在赴任途中染病去世。
随后金兵重新发动南侵,局势变得更为艰难。失去丈夫的李清照,带着几车繁重的行李,一路东躲西藏,既要小心战火,又得想办法保全自家的珍稀藏品。
奔波逃亡了两年后,李清照来到了临安,在这里跟一个叫张汝舟的人结了婚。
结果短短几个月之后,李清照就一纸公文把张汝舟告上了公堂。
原来张汝舟是个骗婚的家暴男,他觊觎李清照藏品,隐瞒了真实身份,还冒充官职与她成亲,婚后又“遂肆侵凌,日加殴击”,李清照不堪其辱,决意了断这场错误的婚姻。
当时宋朝法律规定是,丈夫可以休妻,但妻子无权主动提出离婚。如果妻子坚持要离开丈夫,那她首先得在牢里呆两年。
但李清照还是告了。
《李清照》
她很聪明,没有以离婚提起诉讼,而是指控张汝舟“妄增举数入官”,类似于举报公务员政审材料造假,于是成功让张汝舟被罢官,流放柳州。
虽然她也因此入了狱,但在亲戚的斡旋下,李清照仅在牢里呆了九天就重获自由。
官司算是打赢了,可接下来的问题是,一个年近五旬的文坛女顶流再婚失败的故事也因此曝光了。
在一个女性名声等同于性命的年代,李清照深知此举在别人看来就是“晚节不保”,“难逃万世之讥”,但她没有就此沉沦。
她还在坚持创作,争取重塑自我形象,随后便迎来了一生中最高产、也最具创造力的时期。正是在这一时期,她完成了重要的《金石录后序》、“打马”主题系列作品,还投身宋金关系的激烈讨论,甚至直接向使臣进言......
与一般认为李清照晚景凄凉的观点不同,汉学家艾朗诺在《才女之累:李清照及其接受史》一书中提出,通过持续不断的努力,李清照晚年不仅重新被士大夫精英阶层所接纳,甚至还恢复了赵明诚遗孀的“命妇”身份。
「充分证据表明,她在此期间积极于社会活动。她给皇帝和宫廷嫔妃献上颂诗,她向朝廷进呈赵明诚关于古代石刻的学术札记,她拜访了一位当时最重要的画家、书法家。她甚至要为显贵的孙家小女儿提供教育服务。
无可否认,我们不能详尽地重构出李清照在这些年间的生活,但是从我们所掌握的材料中可以看到,她并不像早期评论所描述的那样,以漂泊乡里、无家可归、贫穷艰辛的状态度过余生。」
是谁塑造了“娇妻”李清照?
从以上来看,李清照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才艺双绝、敢争敢斗的大女主,但为何在我们的印象中,她似乎总是在闺阁愁思里打转、总是那么纤弱多愁而善感呢?
清-金礼嬴绘《济南李清照酴醾春去图》
其实仔细回想,我们从小学习的李清照作品,中心人物似乎都离不开一个男人:
——她的丈夫,赵明诚。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是少女李清照初见赵明诚的娇羞。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是少妇李清照在思念远行的丈夫。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是寡妇李清照在思念死去的丈夫。
似乎不管李清照写什么作品,都能将其解读为她对赵明诚的爱。
《千古才女李清照》/《千古风流人物》
她的灵感来自于他,她的全部作品为他而写。
尽管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李清照与赵明诚曾新婚久别,人们也总是更愿意相信李清照笔下为爱人离去而伤情的女子就是她自己。
《才女之累:李清照及其接受史》
但真实的李清照,真的是这样吗?
李清照诗词中的女性,就一定就是她自己吗?
女性作家就不能虚构人物形象吗?
艾朗诺在《才女之累》一书中发出了这样的质疑。
事实上,大量对于李清照诗词的阐释,都遵循这样一种自传式解读。这种解读方式的弊端很明显:它将李清照束缚于妻子的身份之中,而对女性主体的创造性视而不见。
图源:网络
那为什么要这么解读?
男性作家以女性自比时,人们看得见背后的苦闷隐喻与抱负,而女作家一旦书写女性,其情感表达为何就一定会与她的生命无缝对接呢?
这种局面当然是由长期占据压倒性优势的传统性别眼光所决定的,女词人和女词人笔下的女性形象必将呼应重叠,因为两者本质都是被凝视、被窥探的客体。
而为了最大限度地弱化一位女性天才给男性带来的文化迷失感,人们还要一手建构出一个完全符合男性审美的,深爱丈夫的“娇妻才女”形象,“尽管赵明诚写不出她所写的优秀诗篇,但无论如何,她所写的是她对于赵明诚的深切思念。”
女性主义者乔安娜·拉斯在《如何抑制女性写作》中将这种抑制女性作家的方式称为“成就个别化”,通过别有用意的精心选择,来强化一种刻板印象——“女人可以写什么或应该写什么”。
「如果一个女作家的作品中有关于公众事务和政治的内容,那就把这些东西删去,强调她的情诗,宣称(不需要证据)这些诗是写给她丈夫的。」
——伊丽莎白·巴雷特·布朗宁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我们对李清照的误解那么深,因为关于她阳刚、豪放、坚毅、反叛的一面,早已从主流印象中被完全抹除。
抹除的方式,首先是剔除那些不符合男性审美期待的作品,其次就是把作品当成窥视她个人生活经历、情感状态的窗口。
与同时期存诗上千的男性文豪相比,李清照现存可被确认为她的作品的,仅有几十余首,大量作品被考证为后世伪作。在仅存的真作中,最为人所熟知的是爱情题材,而在后世的伪作中,无一例外也都是爱情题材。
很显然,那些迎合男性审美的作品被有选择性地流传下来,而后世的自传式解读又加剧了李清照形象的固化。
在这种逻辑之下,李清照也必须“晚年不幸”,因为她在赵明诚死后再嫁,这是她“不道德”行为所必然招致的报应。
电影《李清照》晚年凄凉
庆幸的是,今天,我们逐渐意识到传统性别眼光对于这位天才女性的片面化塑造与呈现,越来越多人开始重新认识李清照,也开始接受从“娇妻才女”到“拽姐女王”的颠覆性认知逆转。
这种从男性视野跳脱出来的全新视角,其实蕴藏着一种巨大的启发性。
因为透过它,我们或将看见千千万万个全新的李清照,打开一个全新的女性世界。
参考资料:
1、《才女之累:李清照及其接受史》
2、《如何抑制女性写作》
监制 - 她姐
作者 - 吾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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