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职场妈妈：上升的KPI，下降的催产素
文｜读者：阿宁
尤佳又一次在清晨河东狮吼，冷静下来后，愧疚不已。
她的娃今年五岁，幼儿园中班。尤佳自己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中台岗位，虽不用像一线那样疯狂996，但今年大幅度的互联网裁员潮，依然侧面冲击着30+的中年社死群体。
每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躯体走到家门口，要一秒切换妈妈模式，放下数据、报表和逻辑世界，在满足孩子和争取一点自己的时间中间努力找平衡。
一边珍惜好不容易的亲子相处时光，一边又紧赶慢赶，盯时间刷指标一样，在不断催促孩子读绘本洗澡睡觉的焦虑里，日渐秃头。
《82年生的金智英》剧照
娃娃的本能是漫无目的，完全没有时间观念，不计较结果。
比如把一堆积木堆成一个消防车或冰淇淋车，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要喊一句：妈妈，你看！
或者玩“我说了算”的过家家游戏，娃定好场景台词：妈妈，假装你是一只猫咪，现在假装你来拨打救火电话。
过了几分钟，又拿起玩具高铁，不厌其烦地播报发车语音。不停拉住正在收拾东西的尤佳，正在回工作微信的尤佳，正在拆快递的尤佳：
妈妈，你看！
妈妈，你看！
妈妈，你看！
……
时间仿佛跳跃着前行，还什么都没做，已经九点半了。专家说孩子不能在睡觉前再洗澡，水会让全宇宙的孩子兴奋，不管进洗手间前是不是哈欠连天，洗完澡出来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安家》剧照
但是，要从乐高和玩具车里把孩子拔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尽快拉拢娃站到花洒前，尤佳只得用自己一度嫌弃的交换战略，拿一个小零食做诱饵，连哄带骗地把鱼钓进来。
娃洗澡的节奏往往是这样的，一开始不情不愿，水淋到身上，忽然兴奋。但是发现要洗头：噢，NO！妈妈我不想水淋到眼睛！怎么办？我们一起倒数，十秒就冲完。总算洗完头，让他自己洗脸，一个毛巾又可以玩十分钟。
终于爬到床上时，几乎可以说是精神奕奕了，尤佳想要用两本绘本放倒的念头，摇摇摆摆惊疑不定。可如果不尽快放倒，明天一早就要赶出来的报告得宣告凉凉了。
不管了！是骡子是马，就先拉绘本开始溜起。讲完绘本，各种带到床上的小玩具粉墨登场，一个人默默地玩，那是不可能的。
所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从娃出生开始，尤佳就没放弃过，全世界各地的睡前仪式，国外的水土不服也罢，国内的摇篮都上过，但人家只吃一种仪式感：晚睡！不玩到耗尽最后一格电，那是没得商量，拒绝一切套路。
《code blue》剧照
终于听到孩子美妙的呼呼声，尤佳这才从哄睡的半梦半醒间，爬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今天的夜间社畜模式。
今天要做的是一个竞聘的PPT，附带一个述职报告，一个最基层的管理岗位，已经卷到需要一个季度，做一次全公司的竞聘上岗，一个胡萝卜后面只吊着一头驴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是一群驴对着一根胡萝卜比赛谁拉磨快。
尤佳是这个公司的老员工了，经历了公司一路发展壮大和成熟。公司刚进入这个地区的时候，当地还有一些地方产业保护的干预，准入困难，然而去年最新的统计，已经有48家同类型企业了。过度饱和的现状下，反而削弱了行业的流动性。
蛋糕就这么多，大家都要下刀子切，那么，怎么去分，就是黑暗丛林法则了。蔓延到公司内部，不再通过部门或小组为单位考核，所有员工考核到个人，每个人都划了一亩三分地，人人自危。
《Go back夫妇》剧照
危机就是危险加机会，尤佳之前因为生育关闭的职场上升通道，趁机可以卷土重启，她已经在今年年初通过一季度的竞聘，重新担任某个职能中心主任。
此一时彼一时，后疫情时代的公司，就像她在竞聘PPT中说的那样：公司成立十五年，每一刻都是崭新的，随着外部环境自发的调整和成长。
尤佳努力的想跟随公司的脚步，除了有竞争力的薪酬，也考虑了作为一个职场妈妈，自我成长带给孩子的正面影响。她希望能跟上时代，不会被日渐长大的娃嫌弃老古董。
但是，既要又要还要，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事。很多时候，尤佳在早上赶着上班，又想着等孩子起床，亲吻他再道别：祝你今天过得愉快！然后她开心地上班，孩子高兴地上学，但是往往不能如愿。
因为既要又要的不止是大人，娃刚起床，睡眼朦胧，看到妈妈，全身的DNA都出动了，只想像一只八爪鱼一样，先扒上去再说。
怀里是软糯的娃，门外是马上要塞满交通工具的早高峰马路。前前后后耽误一阵子，晚上赶工没睡好的尤佳，觉得自己的母爱一点点消失殆尽。
尤佳边堵在路上切换着油门刹车，边内疚又迷糊地回忆着，育儿书里提过女性生育后，身体会分泌出催产素，这玩意儿是不是也存在有效期，随着孩子慢慢长大逐渐减少。
她想起娃的婴儿期，那时放产假，每天陪着孩子，真的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跟现在的鸡飞狗跳形成惨烈对比。是因为长大了没那么可爱了，还是真的激素下降，或者是，爱并没有消失，只是转移为工作KPI了。但是，很明显，孩子对妈妈的需求，并没有减少，而是换了另一种形式，还日趋激烈。
过了几天，终于熬过了这季度的岗位竞聘。尤佳因为出色的工作业绩，保住了自己的季度卫冕。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中午约了原来的同事晓桐吃饭，她前两年因为家庭原因，离职做了家庭主妇。尤佳听着对面已经上岸的全职主妇，不痛不痒地吐槽着家长里短，甩手掌柜的老公，孩子辅导作业啊择校啊。忽然想到，这也是她正在以及很快要面对的问题。更严重的是，除此之外，她还要工作，还要兢兢业业用KPI守住她的寸寸疆土。
人到中年的疲惫感，忽然在这个放松而又有格调的西餐厅，席卷而来。尤佳喝了一口常点的拿铁，又抬手倒了两包糖进去。
排版：孙孙Boy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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