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首次研究：“圆房失败”谁之过？

2023-07-05 11:07

这是国内首个关于“圆房失败”的较大规模研究，也是国内学者首次在国际上报道这一课题。

撰文 | 汪航

2023年1月，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不育与性医学科关于“圆房失败”的研究正式发表于国际权威性医学期刊Sexual medicine，这是国内学者首次在国际上报道这一课题。

论文作者之一、中山三院不育与性医学科主任张炎向“医学界”介绍，“圆房失败”泛指同居、结婚后的性伴侣之间的性生活失败，医学上的诊断依据是男女双方至少两次尝试仍不能顺利完成阴道性交，也被称为未完成性交的婚姻（Unconsummated marriage，UCM）。

“UCM并不少见，但我国还缺乏关于其流行程度和特征的数据。”张炎称，科室今年1-5月份已经接诊34对性伴，“在对 UCM 患者的回顾性分析中，我们调查了中国127 对UCM 夫妇的临床特征和治疗结果，并分析了主要原因。”

这也是国内首个较大规模的UCM研究，为我国性医学诊疗领域提供了一个完整的临床解决方案，“圆房失败”的医学理念也有望满足部分患者群体对有效治疗的期待。

近六成“圆房失败”与男女双方有关

作为国内首个以男科、女科和实验室三位一体的学科，中山三院不育与性医学科在国内性医学诊疗领域经验丰富，其早泄行为疗法已经被国际、国内学者广泛采用并被意大利男科指南引用。

作为国际性医学会（ISSM）教育委员会委员、国际性医学会商咨委员会(ICSM)委员、中国男科显微外科培训中心副主任、中国性学会性医学分会副主委兼秘书长及广东性学会执行会长，张炎专注于无精症、勃起功能障碍、早泄等疾病的诊治，并在国际上首先报道2项显微男科改良术式，研究成果5次在美国泌尿外科年会口头发言或视频演示。

张炎表示，“圆房失败”是影响伴侣感情和生活、生育的关键因素，一些夫妻会为此离婚或矛盾不断。尽管缺乏确切数据，他从门诊就诊人数推测，现阶段我国UCM的发生率并不低。

有报道显示，在非西方国家，根据地理分布的不同，“圆房失败”的发生率为8%-17%。20世纪欧美发达国家也曾有UCM 报道，而在当今已较为罕见。我国则缺乏相关数据。

在2019年亚太性学会年会上，张炎团队就在国内率先以“圆房失败”为基本概念报告了这一问题的小样本研究，引发行业关注。最新发表在Sexual medicine上的较大样本研究，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分析了UCM的临床特点。

研究统计了2019年至2021年在中山三院不育与性医学科就诊的127对“圆房失败”的夫妻样本，他们都声明没有任何婚外性行为，且婚姻已平均持续了32.7个月，这比一些西方研究报告的时间更短。

“出现这一时间差异可能是因为在中国，患有UCM 的夫妇经常被家人催促立即就医以解决生育问题，因为生育在中国是一个很重要的事，尤其是在老一辈人看来。”张炎解释，谈到不孕症，尤其是男性，往往迫于家人的压力来到医院就诊。

科室团队会对这127对夫妻进行分别的各自评估和最后的综合评估，包括性功能、心理、治疗检查和疗效分析等多个维度。比如所有女性患者被要求接受女科检查，以评估外生殖器结构和功能。所有男性患者被要求进行病史采集、男科体检、实验室检查和勃起功能专项评估。

研究结果显示，导致中国夫妻“圆房失败”的主要影响因素有男性勃起功能障碍、女性阴道痉挛、性交不适和性知识缺乏等。

研究还有个有趣的发现，有22%的女性原以为“圆房失败”是男方的问题，诊断则显示是自己的问题；也有相当比例的男性认为是女方问题，结果问题出在了自己身上。

实际上，造成“圆房失败”的单纯女性因素为25%，单纯男方因素为16.6%，双方因素则占比58.5%。这意味着，近六成“圆房失败”是男女双方因素导致。

张炎据此指出，这一结论对临床诊疗产生很大启发，“提示医生在诊治‘圆房失败’的过程中，切忌只是从一方问题简单推论双方问题，而是要以性医学的整体思维来看待，避免男科、女科分而诊治之，当一方就诊时，对性伴侣的问诊和必要的转诊也很重要。”

如何诊治？

在不育与性医学科工作多年，张炎发现，大多数“圆房失败”首诊都是单人前来，既有人认为是女方的问题让去看女科，也有人笃定是男方有问题让去看男科。但事实上，男女作为一个共同体来评估才是“圆房失败”的理念核心。

他介绍，这并不全是单方面的问题，一方就医还容易产生漏诊、误诊的情况。目前，UCM 的发生往往涉及夫妻双方的多个因素，除了前述的性知识缺乏和器质性因素外，还包括社会和文化禁忌、非器质性或心因性勃起功能障碍，以及夫妻感情因素等。

在张炎团队的研究过程中，“圆房失败”的夫妻共治理念体现在多个方面。双方首先需要接受专家的评估和咨询，包括男性患者的男科医师和女性患者的女科医师，以及两者的治疗咨询师（接受过性治疗专科培训的医务人员）。

“夫妻先单独评估，再一起会诊，更准确地分析病因，进一步提供更有效的治疗方案。”张炎表示，医生会首先询问双方的医疗、性、性心理和个人历史，然后进行体格检查。

身体检查是排除器质性因素的必要环节，尽管它并不总是“圆房失败”的主导因素。对于女性来说，性功能障碍包括性欲障碍、性唤起障碍、性交疼痛等，是普遍存在但常被忽视的问题。

张炎告诉“医学界”，出现UCM 的夫妻，女性性功能障碍通常还需要考虑阴道痉挛、性交不适以及处女膜肥厚等原因。阴道痉挛是指在试图性交时，围绕阴道周围的肌肉群发生不规律的痉挛反射，阴道口紧缩关闭后导致性生活无法进行，在本次研究中占比超过9.7%。

男性的辅助检查主要包括性激素、血糖血脂、甲功等。如果患者或者其性伴抱怨勃起功能障碍，他们还会接受视听性刺激测试或进行夜间勃起硬度测试，以排除器质性问题。此外，通过询问男性射精是否发生在阴道插入前以及自慰射精时间，评估男性射精功能。

身体检测和事前评估后，“圆房失败”夫妻会在治疗室接受进一步治疗。据介绍，治疗咨询师会先根据生殖器官的解剖生理、性反应周期等，指导男女双方辨认解剖位置，并通过语言、图片以及视频等方式进行初步宣教，解除心理阻力后再指导夫妻肉眼观察和手指探查。

以阴道痉挛为例，一旦女性患者的焦虑和紧张情绪得到缓解，治疗师会通过阴道扩张训练来为其脱敏，同时男性患者也被要求了解阴道扩张治疗，让他们知道阴道口的位置和阴道扩张、收缩能力，从而增强他们的性信心，女性患者也在治疗过程中与伴侣建立安全感。

如果是男性勃起功能障碍和早泄的患者，男科医师通常会让其服用勃起及射精相关药物以确保性交顺利展开。治疗团队还会对所有夫妇进行随访，并要求他们在必要时返回医院。

经过对男女双方的针对性评估和相应治疗，以及以治疗师为主的联合辅导，该模式取得了良好的临床效果，短期随访治愈率达到67.7%。

在张炎看来，这一数据还不是最高。“治疗方法是合理的，但是夫妻双方长期圆房失败后，两人的关系和情感可能处于一种疏离的状态，这常常导致依从性差等问题。”在本次研究中，还有 40 对夫妇仍在接受治疗和随访中，其中 1 对夫妇已经离婚。

性观念影响深远，但“心病”可以“药治”

在研究“圆房失败”的过程中，张炎团队还发现，错误的性观念对此影响深远。

他和团队曾接诊过一位性交恐惧的女性患者，婚后三年一直没有成功的性生活，为此曾辗转全国多家医院就诊，去过妇科、心理科，仍然没有解决问题。

性交恐惧是一类少见的性心理障碍，指成熟男女性交时出现严重的焦虑、恐惧情绪，回避或拒绝性交，最终导致 UCM 的发生，而这也往往与性知识匮乏有关。

问诊后张炎得知，这位患者在家教森严的家庭中长大，性观念极为保守，父母为了让她安然度过青春期，从小就为其灌输“性如猛虎”的错误观念，使之对性讳莫如深。患者曾表示，自己每到关键时刻就会想起父母的告诫。每当丈夫触碰她的时候，便会异常紧张、双腿僵硬等，从而本能地推开对方，但过后又感到愧疚。

张炎说，“圆房失败”的发生与双方的信仰、文化、家庭、观念和经历密切相关，“许多 UCM 的发生是在夫妻初次的性交失败后，对双方心理造成严重负担，适宜的心理指导将有助于 UCM 的治疗。”

在UCM的综合治疗领域，提供知识咨询的治疗师功不可没，但在国内尚未普及。张炎介绍，从事该领域的工作者多为接受过性治疗相关培训的护理或者医疗背景的医务人员，其治疗范围涉及男女性功能障碍的方方面面，比如与性相关的生理、情感、家庭和社会等方面。实际上，这一职业最早起源于国外，通常被称为“性治疗师”，因为它涉及到人最隐秘的部分，常常被蒙上神秘的面纱。

当前，我国尚没有性治疗师这一执业，而是由相关医务人员承担性治疗咨询任务，但诊疗方式与国外区别明显，同时被要求严格遵守国内医疗政策并充分融合我国文化特色和习俗。

目前，国内除了中山三院涉足该领域，北京、上海以及部分省市大医院的医务人员也在进行类似工作。他们大都接受过中国性学会开展的专业治疗培训，是该领域的“正规军”。

不过，虽然大量的 UCM 是心理/生物学因素导致，但通过药物改善阴茎勃起功能和通过认知、行为治疗改善女性性功能障碍，结合必要的物理治疗，依然可以很好地树立起男女双方的信心和缓解焦虑，从而达到“心病药治”的效果。

张炎强调说，对适龄青年开展正规的性教育至关重要。除此之外，性医学科普也将有助于男女双方在性生活失败后临危不惧、从容应对。

指导专家

张炎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不育与性医学科科主任，教授，主任医师

来源：医学界

责编：钱炜

编辑：赵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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