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伦访华，饭局成了大新闻

2023-07-11 04:07

视频/观察者网专栏作者沈逸

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教授

大家好，欢迎来到本期的《逸语道破》。美国财政部部长耶伦女士对中国访问的时间不可谓不长，7月6号到9号，两天半的行程，但成果上来说乏善可陈。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也非常清楚，那就是美方没有诚意。

这次耶伦到中国的访问有一个大背景和一个小背景：大背景是中美关系的发展和走向偏离了原来健康发展的轨道，同时，越来越多的事实向美国华盛顿的决策者证明，美方并不能从这样一种偏离中获益，所以中美关系需要修补；不管他们用什么词，“装个围栏”也好，“避免误判”也好，“建立双方良性的沟通”也好，无论如何要确保这个关系能够维系下去。

另一方面就是非常具体的小背景，这跟耶伦的本职工作有关。耶伦是财政部长，当前美国在宏观经济和金融方面最大的问题就是美国国债问题。美国现在是顶着债务上限在运行的，美债上限被冻结了，在冻结期间理论上可以无限制发债，大体上的目标是一年之内大概要发一个兆，就是至少1万亿美元，但根据媒体透露的消息过去一个月新增的债务就达到8400多亿美元。虽然如有些人所说，美国国债的主要持有者和投资方是美国联邦政府，但其本质依然是市场对于美国经济的信心。

私人市场上的投资者是非常理性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我投你图什么？我对你有没有信心？我应不应该对你有信心？而当中的一个指标就是外国投资者，尤其是主权投资者对于美债的信心。美国国债一度在投资市场中得到追捧，说白了是以美国的国家主权信用作为担保的，这种信用包括它经济上的成长性和行为上的操守——正如美剧《权力的游戏》中那句“兰尼斯特有债必偿”——你借我钱我不会赖，债我不会不还。

近几年，在宏观体系中，以上种种因素不断遭到挑战。尽管美国政府在各方面都没有出现主权违约实体层面的不可抵赖证据，但各方面的信心都在动摇和松动。除了一些人将美债视为普通金融产品来吹嘘收益，理性投资者依然需要一些额外的风向标来锚定自己的信心。

这正是美国政府有求于中国政府的地方，他们需要中国政府展示出对美国中长期经济体系看好的象征性举措，从而给私人投资者以信心，让这个故事继续“吹”下去。

站在中国国家利益这一侧，抛开各个人情绪，确实在短期内看着美国经济突然碎掉，甚至我们反向操作一把、主动捅破泡沫，并不完全符合中国的国家利益。今天，中国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框架下负责任的理性行为体，我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回到最基础的谈判逻辑，你是否需要我来帮忙？如果需要，你应该采取什么态度？想象一下，美国可以肆无忌惮地拿枪顶在中国的脑门上，拿刀子在中国的血管、甚至是颈动脉上不断放血。而中国可以像事情未曾发生一样，对美国予取予求吗？这是不是有点近似于儿戏？对美国来说过于幼稚和理想化？

这次耶伦来，你说她完全没有准备、什么诚意都没有，倒也不是。70多岁的老太太到这边来，毕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人情世故的，她至少说了我们不谋求脱钩；当然了，西方媒体也明确提到，耶伦和布林肯是所谓的“好警察和坏警察”——一个人演红脸，一个人演白脸。这边布林肯说他们想要制裁一堆东西，把你打得焦头烂额，快要精神崩溃了，突然边上伸出一只友好的手，耶伦出来说我们不要脱钩，我们这样做是有好处的，你是否会抓住这个“救命稻草”？

很多人，无论是出于真心希望或是其他什么，在耶伦下飞机后，从中方官员与她握手长达多少秒，试图判断这是不是中方给出的一个信号。但你只需看一眼耶伦脚底下是否有红毯，和布林肯来相比少了谁没有见，这个人那天去参观了什么地方，就可以看到我们释放出来的外交信号。

如果美国对中美关系有责任心，该做什么？中方有清单，主动权在你美方：关税、技术出口管制、对中国高科技企业的无理打压，至少这三条与财经方面相关。耶伦来，要带伴手礼，有没有呢？大家看得非常清楚。如果没有，那么工作组层面该怎么谈怎么谈，我们当然是“话语对话语，行动对行动”。

因此，最后的新闻焦点变成了：她下飞机看到的彩虹，没有地毯的长时间握手，第一顿饭吃了什么，然后又和一群什么样的人吃了一顿饭，吃饭时还煞有介事地发表了一个讲话，发布了精心裁剪的照片作为耶伦中国之行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然而耶伦作为美国财政部长，她的主业是什么？

她是美国财政部长，负责美国宏观经济和金融领域。当谈到美元和国债时，她能直接将这顿饭作为一种成果在访谈期间向外传播，而且这个饭局与财经金融并不直接产生相关效果，更多的是聊天和传递个人主张及理念的色彩。显而易见，这次耶伦访华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有人想问，这届美国政府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中美关系搞成这个样子，却又派人一趟一趟过来，究竟要做什么？从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美方的逻辑是这样的：我打了你200下，然后发出300个申请与你会见，你见了我3次、4次、5次、6次、7次、甚至100次、1000次，中间只要有一个成果拿回去，对于美国政客来说就可以接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耶伦这次说了一句真话，她说，中国经济体量很大，我们搞你的地方，也就是那几个头部高科技企业，在经济总量中所占的比重就那么一点点，完全是基于国家安全需求。我没有兴趣去搞中国经济，你不应该对我产生误解。

这个逻辑就好像是吃西餐时拿着刀子把牛排切成一个个小块，然后优雅地一次一小块吞下去——你有什么好抱怨的，我已经吃得很文雅了，我每次只吃一小块哦！

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我们的技术、产业、经济，从低到高，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在发展过程中，头部先进的重要因素都是从无到有的过程。现在你东摘一块西摘一块，然后告诉我，你这个人全身有多少毫升的血，我就在你颈动脉上开了一个小口子、飙了一点血，没什么可怕的；你温柔地让我咔嚓一刀进去，不要反抗，反抗就是不讲道理。

有网友在新浪微博上发表了一段评论，作为旁观者，观众看到的感觉是什么？以前美国是欺骗别人，现在美国是欺骗自己。从美国国内的制度和生态来看，这种反常识、反直觉的行为模式实际上是合乎理性的。为什么这么说？

首先，美国是霸权。现在大家感到别扭的地方是，中式思维逻辑与美式思维逻辑不匹配。本质上，中国并非霸权，甚至不想成为一个霸权国家。因此，我们不接受霸权的这套行为逻辑。美国展现出的实际上是一个霸权国家的真实样貌，以前在应对日本、欧盟和德国等盟友时，已经习惯了这种做法。对它来说，这种程度的软化已经堪称破天荒，甚至是丢掉了美国脸面，他们觉得中国不说是五体投地，感激涕零至少是少不了的。

第二点，请大家对美国国内的民主制度充满信心。美国人认为民主制度最好的地方是可以实现两党和平交接，但这种和平交接是最低限度，就差拔枪互射，除此之外，一切皆有可能。对于民主党来说，实施理性负责的政策调整，以推动中美关系回到良性轨道，短期内对美国甚至在可见的将来，利大于弊。但要承受的代价是，做出决定的这届政府因此要承受来自另一个党的攻击，所以他们不会选择这样做。对于共和党来说，这件事情对美国的长远利益是有利的，但如果我对此表示认同和接受，将会成为民主党的功绩，帮助民主党在选举中拉到选票，从而不利于我在竞选过程中把民主党拉下台，所以它也不会选择这样做。

这不仅是美国政治的逻辑，一定程度上也是马克思讲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内生逻辑在政治问题上的体现，微观上是有序的，整体上是无序的、周期性循环出现危机。

在这个问题上，中国是否因此什么事都不能做了？倒也没有那么被动。这里面的核心是，谈判策略调整的前提是实力对比的变化。因此，从现在的意义上来说，中美战略博弈已经进入到一个实体真实力量的对峙和战略相持阶段。

在这个阶段过程中，你会发现像耶伦和布林肯这样的小聪明，进行词汇调整，提出新的概念，采用新的包装形式，但并未改变政策的实质，对双边关系改善基本没有太大影响。因为大家关注行为，而这些行为背后是实力的支撑。我们需要捍卫自己的国家利益，并具备这样的实力。这个实力不仅包括武器装备、战略，还包括技术、政策、能力体系的配套建设。

现在我们已经开始实施这些措施，包括半导体原材料和关键原材料的出口管控。若未能实施，我们还需向美方明确表达对美方的反制，不要产生任何幻想。同时，这个措施具有防御性，无论你是美国企业还是非美国企业，与美国政府共同参与了对中国的管控压制和打压行动，它们威胁到了我的国家利益，构成了对我国安全的威胁，就会自动适用。

有人说有这么直接吗？很可靠的消息是，曾经有人告诉我，大概是2017年美国驻华使馆邀请所有美国企业去做政策简报，内容是美国将把中兴和华为纳入清单，美国企业表示我已经与华为签订了合同，到时合作有损失怎么办？美国大使馆冷漠地回应：第一，接受美国政府的补贴和赔偿。当然，这部分补贴和赔偿数量上肯定不足，你一定会承担损失。第二点，请你做好思想准备，为了美国国家安全的利益，你必须履行你的的责任。如果要承担损失，美国可以承担代价，但在美国政府层面，它的行动由成本和收益决定。当收益或成本提升到一定程度，他们自然会理性地改变自己的行为。

因此，对于中国来说，采取单方面的示好、克制、忍让和善意的策略，是一个错误的博弈策略。在遇到美国这样的对手时，这种策略并未生效。为什么对方不会将其理解为是你的善意，更不认为自己有必要给予回报？因为这是零成本取得的。

因此，中方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提升美方的成本，并以可见的形式让美国感受到这种成本。这种感受不能被政府解释或遮掩，这将注定进入一个互动博弈的过程。在互动博弈过程中，伴随中方实力的提升，美方所拥有的空间从历史上看一定会缩小。但中方需要什么？需要坚定、坚韧以及有效的团结一致。

对于美方来说，他们意识到中国实力的提升，并且美方承受损失的能力较弱时，尤其在损失达到一定额度后。他们会通过各种方式采取行动。这就是为什么要请人吃饭，找人到处说说美国人是好的、善意的，国债是好东西，美国是要救的，帮助美国就是帮助中国自己，诸如此类的言论一定会出现，扰动你的思想，破坏你的团结，干扰国家采取一致行动，这是美国能够想到的低成本方法。所谓美国的“巧实力”，就是我们在这次访问中所能看到的现实。

耶伦访华期间邀请女性经济学者聚餐

中美之间在工作组层面当然会保持务实的沟通和交流，至于是否会在国债问题上达成协调性方案，这不是中美两家的事情，对全世界都有影响。虽然短期内没有人希望美国就此“摆烂”，但美国也不应对此产生误判，觉得自己像华尔街的那些银行那样“大而不能倒”，中国就会被迫做出实质性的让步。

当霸权体系垮掉时，受损最严重的是谁？是霸主。美国现在正在极力淡化这一点，仿佛美债崩溃，美国完全不受损失，损失都是你们的，这是扯淡。美国习惯于利用人们认知中的一些固有缺陷，尝试非对称地传播信息，放大对他们有利的地方，遮蔽对他们不利的地方。然而，口头上的辞藻是无效的，不会产生实质性影响。因为现在中美关系已经过了这个阶段，对于像耶伦这样的人来说，这次访问给全世界带来的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是单纯空洞的、没有任何实质性成果支撑的话语，无法从中国获得任何有益的回馈。

如果有诚意，拿行动出来，当中国启动认真模式，站在利益精算角度与美国展开理性战略博弈，有中国自身战略文化和历史经验支撑，结果是可见的。在此过程中，需要大家保持耐心淡定，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做好两种准备，以两手回应两手，中国将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来源|底线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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