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怎么说,爸妈才能明白?
“到底要怎么说,爸妈才能明白?”“完全不想和父母交流,是我太冷漠吗?”“跟家人交流也太消耗能量了”“好窒息,不想再继续尝试了”……
有一种控诉,真的是控诉,来自关系最亲密的两代人。我凑巧活到中间年纪,两边的话都能听到一些:儿女在控诉着父母的爱让他们窒息,从来不倾听他们想要什么,只是一味控制和贬低他们;而父母在控诉儿女已经成年了,还是幼稚地以自我为中心,只知道索取,不愿意承担责任……
值得强调的是,在这些声泪俱下的指责和辩解之中,双方好像都忘了彼此默认的一点——他们爱着对方。否则也不用控诉了。只是因为少了点儿什么,让他们彼此够不到。那会是什么呢?
答案可能没那么复杂。
前年有一本有关广告文案的热门书《秒赞:文案女王 20 年创作技巧与心法》,作者是著名广告人、奥美北京的第一任创意总监林桂枝老师。我猜,以桂枝老师的谦和,大概不情愿在书中用到“文案女王”这个国内广告圈里常常被提及的称呼。只是她决定要把那本书的全部收入捐赠给公益事业,只好怎么有利于发行怎么来。《秒赞》果然也是相当畅销。
最近,她出了一本完全个人化的书,自我介绍只有“多年从事广告创意,杨京京的妈妈”。我听本书的特约编辑、单向街出版业务负责人罗丹妮老师讲过它的成书过程。三年前,她听桂枝老师提起,自己经常和十几岁的女儿一起读书,什么都读,从童话、小说到哲学,读过之后什么都聊,权力和财富,生死,性和爱,百无禁忌。罗丹妮很好奇,这对母女的聊天会坦率到什么地步,劝她把聊天内容整理出来。
一年多以前,林桂枝的女儿杨京京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她们俩趁着还没开学,从过去一起读过的书里挑了 14 本出来聊,把谈话录音整理成了文字。单看这些对话的内容,我们猜不出来双方谁是母亲、谁是女儿,也猜不大出对话者的年龄和生活背景;能确定的是,这是两位有着独立自我的成熟女性,彼此间的关系是坦诚平等的,正是我们盼望在子女成年之后两代人保持的理想关系。
林桂枝告诉我,她从女儿很小的时候就和她一起阅读,是因为觉得如果把母女间的谈话总是消耗在“今天吃了什么”上,不算真的沟通。她的工作很忙,也没那么多时间好好照顾女儿的生活,不如就借着读书带着女儿认识世界,了解人生。
所以这本书的名字叫《同窗》,杨京京在前言里写道:“一部书是一扇窗,里面的事物我不一定全部欣赏和认同……我与妈妈有不同的眼睛,各有自己的观点;我们一直相互尊重,从不说服对方听从自己的想法。我喜欢站在她的窗户下,从她的角度看看她眼中所见。我知道,她也喜欢这样。”
这大概是她们母女的共读和别人的不同。我只说我和我的孩子,要么是各看各的,我给她推荐什么,也不管她到底看没看,看了做何感想;偶尔想起来聊一聊,心态像杨笠那个段子里讲的,认定“她一定想要从我这里学到点儿什么”。所谓讨论,一直是我在那儿磨磨叨叨,我觉得如何如何,你注意哪里哪里,磨叨完了,孩子翻个白眼来上一句“你说得对”,谈话就终止了。
我们还是来看看林桂枝母女怎么交流。这 14 本书的目录就很有趣,从内容上偏中外古典文学;如果以教育的角度看,大约可以分三类——成长教育、爱的教育、生死教育,每一类教育不是单独指向孩子,是双方共同完成。
先说成长的教育。在很长时间里,林桂枝不知道京京为什么从小喜欢老舍的《牛天赐传》。这部长篇小说写于老舍 36 岁时的暑假期间,讲得是一个被上了年纪的富商夫妇养大的弃婴牛天赐,童年和少年时代被陈旧的文化和变异的教育搞到满目全非,又在养父母去世、家道破败以后,阴差阳错地发展出了一点儿个性和才能。在风格上,小说是典型的老舍式的幽默,在题材上,应该是受了十九世纪以“人的心智培育”主题的英国成长小说的影响。老舍从事过中小学教育,善于理解儿童。
京京喜爱这本书,因为小孩儿心里藏的一些话是不会告诉大人的,而这本书帮她说出了自己的困苦。她自幼腼腆,不善于表达,因为体能不好被同学取笑,体育课分组时总是最后一个被挑上,这些小事儿在孩子那里是天大的事儿。小说里的牛天赐有一样的困苦,只能假装有其他小伙伴陪着自己跑来跑去,跑累了的时候想到“没人跟你玩儿呀”。
从幼儿园起,林桂枝就天天早上到学校图书馆里挑绘本给女儿,跟着一起读,直到京京逐渐从书里感觉到,故事中人的感受就是她的感受,而“几行字,是某人的一生;几页纸,一个时代过去”。
于是,她们母女的书单里有不少是童话,在谈话里也是各说各的感受。比如读《小红帽》时,林桂枝的感受是:“我们从小就被赋予任务。小红帽走进森林,是妈妈要她去送东西。当时我在公司上班,每天需要完成很多工作,而你,作为小孩,同样任务繁重:要完成学校老师给的作业,学音乐要弹好老师安排的练习曲与乐曲。我们期望得到他人的认可,而认可往往是来自完成任务。一方面期望自己做好,使命必达;另一方面又害怕做不好不被认可,害怕被排挤在外,担心被遗弃。”
㊟电影《小妈妈》
对我们来说,两代人之间更难进行的是有关情爱和性问题的交流。
她们一起读过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我觉得读《挪威的森林》要趁早,人过中年再看,就读不出那股青春气息的、决绝的哀伤了,会以为“没必要”;似乎也不能太早,特别是其中有关性的内容是在日常观念和行为之外——多数和性本身无关,有的是边缘人在彼此抚慰,有的是对世界的拒绝、嘲弄或者抗争,总之不能用所谓“公序良俗”去理解,好像很难在母女之间展开讨论。
你不妨猜一下,下面的这两段话是来自于母亲的还是女儿的。
第一段话是:
第二段话是:
第一段话是母亲说的,第二段话是女儿说的。谁说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母女之间如此坦率地谈论性的问题是可能的,是有益的。
当她们一起读张爱玲的《第二炉香》时,京京说,“人们总爱批评随便的女性。我不会在道德上评价,我只是感到随便跟人睡觉很危险。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而一夜情,有机会得传染病,被性虐待,万一对方是个杀人狂魔怎么办。”林桂枝回答,“别人如何选择是别人的事。我只觉得如果随便就睡,当遇到真正深爱的人,这件美好的事情便失去了应有的价值。这是从自身出发的,跟对方没有关系。身体是自己的,为了自己,一定要想清楚。”
由此,交流当然会进入关于人生价值、关于生死观的讨论,比如读哲学家皇帝奥勒留的《沉思录》时,林桂枝反思自己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劝人消费,除了促进经济繁荣,我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别人有益的事?一个人的价值在于他认为什么东西最有价值。
而京京在回忆有一次因为眼镜坏了,整天失魂落魄,直到修好心情才平复下来。自己应该明白:一切都在变化中,没有事物百分百就这样。死亡也不过是一种变化。生活中的很多事只是不惬意,并非痛苦。“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让自己妨碍自己。”
我有一回和朋友聊起林桂枝京京母女的沟通办法,他说这也太文雅、太高级了吧,一般人做不到,自己的孩子也不爱看书。
书可能是用来填充两代人之间隔着的那些东西的最好媒介,因为它以语言的形式封存着人类文明中的价值、精神和美感,最适合建立语言交流。但它也不是唯一的东西,因人、因关系的不同,其他媒介也可以,音乐、电影、美术、运动。只要是两代人能一起做,能形成日常之中和日常之上的交流,只要大家相信这种交流是可能的。
在纪录片《寻找小糖人》里,装修工人音乐家罗德里格斯的女儿回忆他的父亲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法拥有太多梦想的城市,他经常带我去博物馆、图书馆和剧院,我们都以为那是只有社会精英才能去的。他似乎是在告诉我,那种生活和银行账户没关系,我可以去更多的地方。
问题是我们愿意不愿意去寻找那个媒介,开启“今天吃什么”之外的话题?当然,对于一家人来说,“今天吃什么”也很重要。
林桂枝在京京 14 岁时写信给她说:“我们都被‘自我’囚禁在孤岛上,没有人能离开,漂浮的孤岛只管自顾自漂浮。我们能做的,是竭尽全力写好自己的故事,让自己这个故事不至于语焉不详,陈腔滥调。我在这孤岛上等待着,等待风中传来你的朗读声。只要你用心写,只要你真诚读,我永远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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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邀请了《同窗:妈妈女儿共读书》的作者,林桂枝与杨京京,以及作家东东枪、编辑罗丹妮一起,聊聊“比爱更难的事”——如何与亲密的人进行平等自由的交流?如何通过阅读建立美好的情感,成就美好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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