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到底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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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牛大观(ID:touniudaguan)
作者:求是大牛哥
这两天,一首新歌想必很多朋友都已经听过。来自刀郎的《罗刹海市》。有人评论这是刀郎对当年遭遇不公打压的绝地反击。也有人说这首歌太上头,没点文化真听不了。一些人当年就没听懂刀郎;如今就更加听不懂。我这种感觉,在看过很多《罗刹海市》下面的留言后犹感强烈。如果你只看到了刀郎而没有看到自己;如果你只拿聊斋志异当闲话小说,而没有读出时代和人生,那充其量也就是看了个热闹罢了。
无论是人还是事,对于能读懂的人来说,懂本来就不是问题。对于不想读懂的人来说,懂并没有意义。对于压根不懂的人来说,从来没考虑过为什么要懂。对于不懂装懂的人来说,则是无法理解“懂”这个字的真正含意。
就是在这几天,多少人因为一首歌读了一篇文章,因为一篇文章认识了一个人,因为一个人看清了一个时代,因为看清了一个时代所以读懂了未来!颠倒的其实不是世界,而是你那颗不甘被颠倒和扭曲的心!
你认为我说的是刀郎?错,我今天要说的是蒲松龄。我们今天在读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是在读里面的山妖鬼怪的故事,很少有人读这位作者和他的时代。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蒲松龄一直都是一位“异端”的作家。而他的每一篇文章,每一个人物都在对那个时代做出诅咒。一个不能说人话的时代,所有人都只能说鬼话。
我们仅以《罗刹海市》为例。文章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也是流传最广的部分。故事中讲到主人公马骥在海上遇到飓风,后来漂流到了罗刹国。这个国家所有人都是“以丑为美”,越丑的人官做得越大,越丑的女人反而越受追捧。似那宰相,便是两只耳朵朝后长着,生了三个鼻孔,睫毛像帘子一样盖住了眼睛。村人是这样向马骥解释:“我国所看重的不在学问才能,而在相貌。长得最美的做大官,稍差一点的做小官,再差一点的也能受到贵人的宠爱,得到赏赐的食物,养活妻儿。”像马骥这样风度翩翩、一表人材者,反而被视为妖怪。为了能得到国王的赏识,马骥也要极尽所能的丑化自己,并因此被封为下大夫。但其他官员知道马骥的丑陋是假装出来的,于是都刻意的疏远和孤立他。读到这里,想必很多人都已经被蒲松龄的惊天妙笔折服。原来这个世界里还有一种东西没有被颠倒。那就是“真伪”。因为马骥并不是骨子里的“真丑”,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假丑”,所以就注定不可能长期厮混于朝堂。
那么,为什么人会如此美丑不辨呢?那是因为在罗刹国里唯一的解释权由国王掌握。村人所谓的“我国所重,不在文章,而在形貌”本质上是罗刹国王用自己的审美喜好作为标准,进而用国家力量的方式固定下来。罗刹国的国民其实并不需要懂得什么是美丑,只需要和标准保持统一和一致即可。而国王则通过权力和利益的分配,让貌丑者做高官享厚禄,让正常人吃苦受穷;进而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大众审美叙事体系。按说,在罗刹国里既然连宰相都必须丑得那么出类拔萃,国王想必也应该丑得出奇才对。但是在文章中,蒲松龄却并没有半点描述罗刹国王的长相。可见,这一套审美标准只是罗刹国王治理国家的工具,而不是自我欺骗的手段。文中说,罗刹国的官僚们知道马骥的丑是假装出来的,在他所到的地方都窃窃私语不愿接近。因而可以推断出,国王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依然对马骥“恩宠殊异”。连马骥上书祈求辞职都不应允,只给了三个月的休假。还专门派官车送行并赠以金银珠宝。这表明,罗刹国王对于马骥这种外来人在能看懂“罗刹规则”后,还能充分服从给予了极大的认可和赞赏。这就像加入水泊梁山需要先交“投名状”一样。一个人天生没有良知算不了什么混蛋。有良知却依然主动出卖良知才是真的混蛋。明知道以丑为美,以恶为善还能亦步亦趋。这才能让山寨大当家的放心。而生在罗刹国里的国民,并不会意识到自己毕生追求的一切,错得有多离谱。
很多人都比较欣赏《罗刹海市》这篇文章的前半部分,觉得后半部分平平无奇。但我觉得后半部分才是把文章推到了新的精神高度。在罗刹海市,马骥遇到“东洋三世子”。并在其引荐下进入龙宫见到了龙王。这里的宫殿以玳瑁为梁,鲂鳞作瓦,四壁晶明,鉴影炫目,美轮美奂。连丫鬟使女都年轻貌美。全然没有罗刹国的美丑颠倒。马骥在这里以文采成名,还娶到了龙王美若天仙的女儿。但这一切毕竟都不属于马骥。三年后马骥回到家乡,从此再也没有机会重返龙宫。
在文章的末尾,蒲松龄点评道:“花面逢迎,世情如鬼。嗜痂之癖,举世一辙。小惭小好,大惭大好。若公然带须眉以游都市,其不骇而走者盖几希矣。”翻译过来就是:装出一副假面孔来迎合世俗,如此世态与鬼域无异。颠倒美丑、曲意逢迎的怪癖,天下都有。“小的荒唐会被众人称赞,大的荒唐被吹成天下无双”。如果以诚实和正直的男子汉的本来面目出现,人们没有被吓得四散奔逃的反而非常稀少。其实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不止一次的说过这样的话。例如在《画皮》一篇中说,“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然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可哀也夫!”翻译成现代文就是:“世人啊太愚蠢!明明是妖怪,却把它当成美女。愚人啊糊涂!明明是忠告之语,却看作是妄言。然而,贪恋别人的美色,并企图占有她,自己的妻子就要甘心情愿地吞食别人的痰唾。天道善于报应,而那些既愚蠢又糊涂的人不省悟罢了,太可悲啊!”可见,蒲松龄对于那个善恶不分、美丑难辨、充满谎言和荒诞的社会和愚众们的麻木已经失望透顶。最终,蒲松龄借《罗刹海市》发出一声无奈的感叹:“呜呼!显荣富贵,当于蜃楼海市中求之耳。”意思是说,你们想要的这些好事,也就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
让我们回顾一下蒲松龄。蒲松龄,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生卒1640年—1715年。即,明崇祯十三年——清康熙五十四年。也就是说,蒲松龄虽然生在明末,但绝大部分人生都是在满清王朝的统治下渡过。可以说,他是眼睁睁的看着社会是如何一步步滑向黑暗,却又无能为力。而蒲松龄的一路坎坷也让他嫉恶如仇。《聊斋志异》中的每一个鬼怪妖狐,都是魔幻现实世界的原影重现。
如今我们剥下康乾盛世的虚伪外衣,就会看到一个高度怪胎型的社会和社会里所有人的共同困境。被后世吹上天的二百多年,其实只是难得的“坐稳了奴才”的时代。而蒲松龄生活的康熙到乾隆朝,正是满清文字狱的巅峰时期。近人柳诒徵称“前代文人受祸之烈,殆未有若清代者。故雍乾以来,志节之士,荡然无存。……稍一不慎,祸且不测。”据《清代文字狱简表》不完全统计,清代文字狱在顺治朝是6起,康熙朝约10起,雍正朝20几起,乾隆朝则高达130多起。把敢于反抗的杀光,剩下的自然都是满目的奴才和美丑不分、善恶颠倒的愚众。
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是写人不如写鬼。人如果无情无义,连最起码的良知和羞耻感都没有,那便是鬼都不如。顶多算是一个苟活于世的行尸走肉罢了。在《阅微草堂笔记》里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按察宋蒙泉说:某公在明朝时做谏官,曾经举行“扶乩”向神仙求问自己的寿命,神仙判断他当死于某年某月某日。某公计算日期,已经不远了,因此常郁郁不乐。可是,到了他当死的那个日子,却安然无恙。后来进入本朝,官至九卿。一次遇上同僚家举行“扶乩”,当年在明朝告诉他寿数的那个神仙又降临下来。他乘此机遇,叩问当年判断没有应验的原因。神仙给他的判语说:“你不去死,我有什么办法?”某公仰首沉思,恍然大悟,急命备车告退。原来,神仙所判的某公死期是甲申年三月十九日,这天正是明朝覆亡,崇祯皇帝自缢煤山,忠义之臣从主赴难的日子。某公没勇气一同赴难才苟活下来,反而投降做了高官。这难道不正是活生生的“罗刹海市”吗?
小时候听说地球是圆的,于是便会想地球那边的人是不是整天大头冲下。长大以后才懂得,世界本身并不会颠倒。虽然人不会颠倒行走,但价值观却可以完全相反。所以你会看到,说一句真话可能会招来横祸,中专鲁迅、司马夹头之流却可以堂而皇之的散布谎言。理性客观和逻辑思考被弃如敝履,畜渣李毅的反人类叫嚣却引来愚众追随。这难道不正是黑白颠倒,美丑不分吗?
最后想说的是:你看到的未必是你想得到的。你能得到的也未必是你所需要的。大人物在玩弄这个世界,小人物自甘成为大人物们的玩物。恰如刀郎在新专辑中的“颠倒歌”里所唱:话也瞎来心也瞎,阳光照不亮夜里的鬼,六畜难懂人间味。当人可以为了一根骨头趴下的时候,他眼中的世界自然就是颠倒的!
行,刀郎,是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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