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被淹是因为北京泄洪？这个锅北京不能背

2023-08-02 11:08

心理学上有一个著名的“归因理论”，它的发明者美籍奥地利心理学家海德在总结人的归因倾向时指出，人们习惯于把自己的不好处境，归咎于外因。比如，这次足球比赛成绩不好，是天气的原因，而不是本人训练地不好。韩国、蒙古、越南等周边国家，他们会把历史上的不幸或现在的一些问题，归因于中国；类似的还有希腊往往喜欢把本国问题归因于土耳其，墨西哥人习惯归因于美国。

河北人则喜欢把不好的事情归因于北京，凡事几乎都可以归结到“为了保障首都，不得不牺牲我们”。这种归因机制符合人性，因为更容易让自己接受不好的结果，也更容易形成内部感情共振，以及赢得外部同情，占据道德有利位置。

笔者早就在以前文章做过专门分析，河北（乃至整个华北）的贫困主要是明代以来人口暴增，自然遭受系统破坏，环境根本恶化的结果。又加上海河水系支流太多，而出海口太短促狭窄的奇葩构造，使得整个海河流域（也就是京津冀）像个闷葫芦，在古代几乎逢雨就涝，清代民国洪水频率几乎不到两年就一次。洪水退后往往又导致蝗灾和土地盐碱化，造成河北和鲁北，是全国灾害最频繁的地区，也是出流民最多地区，闯关东就是这么来的，北京南城的老市民也往往是海河流域逃荒灾民的后代。

（海河水系图，来源：地理公社）

所以，河北的贫困问题本质跟北京无甚关联，不是北京搜刮的结果。从元代定都北京开始，帝都运营的庞大支出，就是依赖东南四省财政。反而，河北乃至整个华北，因为有首都资源的外溢效应，改善了处境，不然跟南方差距更大。尽管为了保障北京的安全、重大国际活动、庆典、环保，河北很多方面受到了限制，付出了很多牺牲，但如果实事求是分析，该省从北京获益的东西更多。

（外国传教士记录下的海河大水和灾民，这种情况在明代以后，华北地区是司空见惯）

比如通往北京的交通网都需要路过河北，河北因此成为全国高速公路、铁路密度最高的省份之一；北京聚集的全国工业、金融、服务业资源外溢，首先受惠的就是河北，河北大企业基本是北京搬迁过来的；河北总体每年接受中央4000亿左右的转移支付补贴，是财政净受益省，而不是倒贴中央的省份。

言归正传，再说本次河北洪灾，从媒体报道和自媒体反映的情况看，受淹比较严重的是与京西南毗邻的保定易县、涞水、涿州一带；另外，廊坊文安、永清、广阳一带，沧州献县，以及邢台宁晋一带开始泄洪。其中涿州受灾最为严重，整个城区都被淹没。

现在关于河北部分地区被淹的原因，网上流传最多的是两个说法：

1. 北京为了自保，任由境内水库开闸，不负责任地向河北泄洪，也不通知河北，导致河北受淹；

2. 河北为了保障北京，自己给水库开闸泄洪，宁可淹本地，也不能淹北京。

无论哪个说法，背后结论都是为了保北京，而牺牲河北。这些说法逻辑，看似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了解京津冀的水系地理，以及一些防洪常识，那就知道这纯属无稽之谈，站不住脚的。

第一，北京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大的河流都是西北—东南走向，覆盖了境内90%以上径流的永定河和潮白河都不经过本次受灾最重的保定北面县市，而是短暂经过廊坊市区或北三县后，直接流向天津。总体北京境内河流向下与河北发生流域联系较少，北京即使下了很大的暴雨，水流主要是往天津倾泻，而不是河北。

（北京地势决定了境内河流很少南下河北，而是直接向东南从天津入海）

而从上图也可以看出，河北除了西北的永定河，中南部所有河流都跟北京没有流域关系。北京和河北很大程度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北京的水（除了廊坊一小段永定河、潮白河）流不到河北，河北的水也流不到北京，不存在谁淹了谁，或泄洪谁保谁的问题，因为河水不可能跨流域来回窜。

第二，现在淹没易县、涿州的是拒马河，它是大清河的支流，大清河流域95%以上面积位于河北境内（可参见上图），北京只有是房山区少数边远地区属于该流域。北京境内的大清河支流，都是山间小河，不可能对下游产生致命影响。所以，无论是拒马河，还是整个大清河流域的洪水主要水源不是来自北京，而是上游河北太行山区的降雨以及水库泄洪。

（北京境内的大清河流域区均是房山境内的偏远山区）

并且北京所属的大清河流域区，都是边远农村山区，距离市区至少一二百里，其经济发达程度，远不及下游的涿州、涞水平原地区，为了保这些山区农村而淹没河北平原城市，从逻辑上就讲不通。

第三，关于水库泄洪问题。北京境内大型水库有四个，分别是永定河流域的官厅水库（与河北共管）、潮白河流域的密云水库、怀柔水库和十三陵水库，目前只有相对较小的怀柔水库、十三陵水库泄洪，即便泄洪，也是顺着永定河、潮白河到廊坊、天津，而不会走向京西南的保定。

与保定有流域关系的房山区只有7座小水库，根据房山水利局公布的《2021年度水资源公报》，房山境内水库蓄水量只有1207万立方米，仅仅相当于4个颐和园昆明湖的蓄水量，即便库内存水全部泄出也不会对下游造成实质性危害（以涿州面积742平方公里计算，房山区全部水库储水流向涿州，也仅使水面增加1.5厘米）。

（北京河湖径流主要集中在东南部，地势高耸的西南山区面积最小）

根据综合研判，这次淹没涿州等地洪水主要来自大清河水系上游水库泄洪。据报道，仅7月31日，保定就有10座水库泄洪；仅仅一个拒马河上游的易县安各庄水库，年均蓄水量达1.5亿立方米，也就是相当于北京房山区所有水库蓄水量的12倍。同时大清河上游的西大洋水库（唐县）、王快水库（阜平县）蓄水量更是在4亿立方米以上，这些水库泄洪才是下游被淹的主要外部诱因。

（保定境内的四大水库，是本次涿州等冀中灾区主要洪水来源）

第四，泄洪都是保障下游低洼地，比如我们常听说的荆江大堤泄洪是为了保障武汉，九江大堤泄洪，是为了保障江浙下游地区。而北京地势高，位于省际水系的上游，下游的河北县市泄洪，是为了保护更下游的雄安、天津等地区，而不是北京。

从实际逐个泄洪区分析看，河北昨天开始陆续启动宁晋泊、大陆泽、小清河分洪区、兰沟洼、东淀、献县泛区、永定河泛区等七处泄洪区，估计受灾群众达100万左右，但是这七个泄洪区中，除了永定河泛区的水源部分来自北京外，其他六个泄洪区，均与北京没有流域关系，上游水源均来自河北本地，泄洪分担的压力也主要是河北或天津。

其中，大陆泽、宁晋泊蓄滞洪区主要分担滏阳河洪水，该河不流经北京；兰沟洼、东淀主要分担大清河洪水，上文已论述，该河流域主要在河北中部；献县泛区主要分担子牙河水系洪水，该河主要流域位于河北中南部，距离北京很远，小清河泛区更是如此（具体地理位置可以看图一《海河水系图》）。这些河流的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流到北京，一是本身不在一个流域，二是北京地势高，水不可能倒着流。

总归，我们对河北这次洪水的成因，以及防洪战略得出如下结论：

1. 河北境内河流主要水源系太行山区的强降雨，河北境内主要河流，除了滦河外，基本都发源于太行山区，而这些地区也是这次降雨量最大地区。并且由于太行山区与冀中南平原落差达千米以上，洪水很容易直泄平原，让下游地区猝不及防。

2. 河北境内的河流基本经过潮白新河、海河、独流减河入海，上游泄洪主要是减轻下游津冀地区的负担，而跟上游北京或河北山区无关。

3. 上游地区适度分洪，这也是任何国家防洪中普遍采取的策略，如果上游支流的洪水都涌入下游，不仅会造成下游大城市巨大损失，下游积水迟迟排不出去，上游终究逃脱不了受灾。

所以，这次河北省受灾是严重的，这亟需社会关注救灾和灾后重建；河北在京津冀战略格局中的资源弱势地位，应该改变，河北的发展自主权应该得到尊重，笔者对以上这些都是绝对赞同的。但是这次洪水背后的原因要本着地理科学，实事求是加以分析，这才能杜绝以后再次发生类似灾害，而不是凡事都简单地、理直气壮地甩锅给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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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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