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好玩吗？

时至今日，大师量产，遍布各行各业，后脑勺留一把头发是艺术大师，念几句子曰诗云便成国学大师，据此推断，在不久的将来，广场舞大师之类也随之诞生。而比大师更多的是专家教授，老百姓通常写作“砖家叫兽”，明明写了错别字，还屡教不改。

“专家教授”本来让人仰望，硬是让错别字给贬低了，好在我从来没把“教授”当回事。也许是工作环境的原因，举目所见，一片教授，就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无论什么职称，一律以“老师”相称，客气一点就称“先生”。自己的硕士博士导师，我从来没叫过他们一声教授；听到别人称我教授，感觉他是叫我“隔壁老王”。

经验告诉我，学问越大，越是低调。我遇到过最顶尖的学者是饶宗颐先生，我想，他的头衔用5号字可印满两张A4纸。但是，他给我的名片上，没有电话，没有地址，头衔只是一行小字：国务院古籍整理顾问。见面时我也没称他教授，而是叫他饶公。当今一些“学者”，头衔多到自己也数不过来，连儿孙所在小学的“家长委员会委员”也不放过，当然可笑之极。

以上瞎扯，是有原因的。最近买了一本书，名字叫《好玩儿的大师》，用照片记录赵元任先生学术生涯。我原来理解书名的意思是这位大师很有意思很有趣儿，可是读完之后发现，“好玩”的“好”字应该念去声，也就是“爱好”的“好”，即喜欢玩儿的大师，“好玩”和“大师”好像不点不搭，但有图有真相，从书里看到，赵元任确实好玩。

三十三岁就成为清华四大导师之一，与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同列，大师绝非浪得虚名。

1920年的一天，赵元任外出晚归，城门关闭，回不了清华，于是到表哥家玩，遇到了表嫂请来的客人，杨步伟小姐，不久，杨小姐就成赵夫人了。

（右边坐椅子上的是杨步伟）

一般人结婚前发请柬，而赵元任是结婚后才发通知，结婚仪式是胡适当证婚人，别无其他，这新式婚礼当时被作为新闻登上报纸。好玩不？

1937年11月24日，日本飞机轰炸长沙，别人跑都来不及，赵元任却赶紧拿着相机跑到自家走廊拍飞机，第二天又去拍弹坑。也是为了玩儿？

（站弹坑旁的是赵元任的两个女儿）

一天出城开会，买不到火车票，他雇了一头毛驴。惹来街上老百姓围观，一西装革履的师哥，骑着小毛驴，这是干嘛？他也觉得有趣，拍下照片记录这一幕。

看到木匠锯木料，他也掺乎一把，看的人觉得滑稽，他则玩得带劲。

1947年，接受了伯克利的教职，赵元任离开麻省去加州，开车九天横跨美国大陆东西。  在路上，看到一个路牌很特别，他也停下来拍一张。路牌一般指示当前道路名称，而照片上的路牌却用了否定的“NOT”，这是什么鬼？好玩！

在今天看来，赵元任简直就是一个“自拍狂”。你看，下课了，也要留下一张自拍，黑板上写着，上课时间1920年9月17日，拍摄者和被拍摄者都是赵元任，所以特别用中文注明：“兼差”。

赵元任是第二批庚子赔款的留美学生，考上的共七十人，他考了第二名，和他同批的胡适才考了第五十五名。他的成绩是73.4分（第一名是79.35分），胡适的成绩是59.175分。可是七十人合照时，你能找到第一名站哪个位置吗？赵元任又在哪儿？

（最后一排最左边的是第一名，旁边的是赵元任）

今日流行一个词叫“C位”，我是问度娘后才知道它的意思。从这本书可以了解到，过去前排和“C位”都不重要，集体照也不用看镜头，不用喊“茄子”，更不用比划“剪刀手”、“点赞手”和“比心手”。

下面这张图片是赵元任第二次赴美时，朋友到车站送行时拍的。最左边的是赵夫人，最右边的是赵元任，主人都“靠边站”，C位的不知道是谁？

大师就是大师，他怎样玩儿都能成大师。大师工作时还不时要安抚两只打架的猫。养猫没有影响赵元任成为大师，而养猫十多年的我，至今还只能仰望大师。

多数人对赵元任是陌生的，但是专业内的人对他是景仰的。记得一天，我从大学饭堂端着四两白米饭走出来，站在报纸栏前，一边嚼着米饭，一边看报。在报纸内页版的左下角，看到90岁赵元任去世的消息，震惊了，那时是1982年。40年后得到这本书，看到更多的大师风采。从280元的定价可以推测，书很沉，不能抱着躺床上看。大热天时，戴上老花眼镜，拱着腰，一页一页地翻着，有点累，却是幸事乐事。

（注：本文图片全部翻拍于《好玩儿的大师》）